悟道阁的木门,在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中,被无声地推开。
门轴转动,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仿佛连死物都在来者的气场下屏住了呼吸。
一道白色的身影,就这么踏入了门内。
他没有看柜台后那个神情淡然的青衫阁主,更没有看一旁满眼好奇的俏丽少女。
这些活生生的人,在他的视野里,似乎与桌椅、茶具并无二致,都只是不具备任何意义的景物。
他的目光,穿透了阁楼内昏暗的光线,越过了一切阻碍,死死地钉在了墙壁上。
那里,挂着一幅画。
一幅看似平平无奇的《风雪归人图》。
旁人,即便是黄蓉这等家学渊源的女子来看,也只会赞叹其画技的鬼斧神工,为其辽阔孤寂的意境而心折。
可是在西门吹雪的眼中,那幅画,活了过来。
不,它从未死过。
那根本不是画。
画纸上每一粒代表着雪花的墨点,都是一柄剑的寂灭。是亿万种剑法、亿万种剑意在穷尽了所有变化,斩断了所有因果之后,最终归于虚无的形态。
那一道道代表着狂风的笔触,根本不是风。
那是剑神的叹息。
是站在了剑道之巅,俯瞰万古,再无对手,再无前路之后,那一声足以令天地同悲的叹息!
画中那个孤零零的归人,不是人。
那是道。
是超越了生与死,凌驾于所有剑客的执念、荣耀、乃至生命之上的,最纯粹,最本源的剑之道!
西门吹雪的呼吸,停滞了。
他握剑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毕生所求,不就是画中所展现的这条路吗?
他早已走到了凡人剑客的尽头,前方是无尽的迷雾,可此刻,这幅画,就是一座灯塔,为他照亮了前路,指明了方向!
此地,能让他的剑,再次升华!
这个念头,不是猜测,不是希望,而是一种无比确凿的断定。
许久,他才艰难地将视线从画上移开,那是一种如同将血肉从骨骼上剥离的痛楚。
他转向李玄。
那双万年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裂开了一道缝隙,泄出了一丝名为“震撼”的情绪波动。
“阁下的画,很好。”
他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块中迸出来的,冷硬,锋利,带着金属的质感。
“随手涂鸦罢了。”
李玄的回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这句回答,让西门吹雪瞳孔再度收缩。
他不再言语。
来七侠镇之前,他已从那些镇民的议论中,知晓了悟道阁的基本规矩。
他的视线,越过李玄,落在了柜台之上。
一个古朴的茶罐,静静地立在那里,罐身上,用古篆写着四个字。
碧火琼浆。
“此茶,唯有挑战成功者方可品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然也。”
李玄惜字如金。
“好。”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只有一个字。
但他这个字,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有分量。
他追求剑道的极致,同样也追求剑心的无瑕。这幅画,为他指明了“术”的道路,而这罐能“洗涤剑心”的茶,则是他淬炼“心”的无上至宝。
对他而言,这是致命的诱惑,是无法拒绝的机缘。
“我挑战。”
李玄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棋盘。
“请。”
西-门吹雪没有丝毫犹豫,在棋盘前拂袖坐下。
他看着李玄,问出了一个所有挑战者都必须面对的问题。
“若我败了,最珍-贵之物为何?”
李玄并未直接回答,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西门吹雪的脸上,仿佛要看穿他那冰冷的面容,直视他的灵魂。
“于你而言,何物最珍-贵?”
这是一个叩问本心的反问。
西门吹雪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看画时更久。
阁楼内的空气,彻底凝滞。黄蓉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都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刺耳。
她在等待着剑神的答案。
许久,西门吹雪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我最珍贵的,是手中之剑。”
“心中之道。”
“以及对剑道的……”
他停顿了一下,整个悟道阁的寂静,都仿佛在等待这最后一个字。
“诚。”
诚于剑,诚于心,诚于道!
这便是西门吹雪的根基,是他之所以成为西门吹雪的一切!
他可以舍弃生命,可以无视名誉,可以抛却利益,唯独这份对剑的“诚”,是他存在的唯一证明。
而此刻,他平静地吐出了下一句话。
“若败,此‘诚’可弃。”
此言一出,就连李玄那始终古井无波的眼底,都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激赏。
将自己存在的意义,将自己的道,作为挑战的赌注!
这是何等的决心!
何等的魄力!
何等纯粹的求道之心!
西门吹雪不再多言,他对着李玄微微颔首,吐出两个字。
“阁主,请。”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便与面前那方寸大小的棋盘,彻底融为了一体。
世界,消失了。
只剩下,这一局棋。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