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如墨，翻滚弥漫，将铁匠铺周边区域彻底吞噬。
凯尔落地无声，在煤渣堆上顺势一滚，卸去冲力。他没有丝毫停顿，借着贵烟雾的掩护，朝着集市最边缘地带逃去。
那里是流浪者集市的“沉淀层”，比棚户区更不堪。这里几乎看不到活人，只有一些硕大的尸鼠在杂物间窸窣穿行，到处是腐败的恶臭。
这里是秩序的真空，绝望的泥潭。
对凯尔而言却是绝佳的藏身之所，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完美掩盖了他气息。
他快速穿梭于废墟之间，极力收敛自身能量波动。他能感觉到，高空中那道锁定感在烟雾升腾后消失了，地面那两道追踪气息也被暂时阻隔，正试图快速绕行。
那个首领的精神冲击，虽然被他的抵消大半，仍有一丝隐晦的“标记”残留下来，难以立刻清除。
这标记微弱，但在追猎者特殊的感知手段下，绝对能提供指引。
而那个首领，显然没有放弃，他正在移动，试图找到一个能重新俯瞰这片区域的新高点。另外两名追踪者，也必然在重新形成合围。
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个标记，并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点，直到天黑。
他快速掠过一片片废墟。最终锁定在一处半埋于垃圾堆下的管道空间。入口被朽木半遮半掩，内部幽深，散发着腐水味。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凯尔滑入其中，管道内部比想象中要深一些，地面是淤泥，仅能容他蜷缩身子。黑暗笼罩下来，只有入口处透入一丝微光。
他立刻内视，精神高度集中，引导着暗寂之力涌向那丝标记。暗灰能量小心翼翼地包裹上去，试图将其同化。
然而那标记异常顽固，它不是能量结构，夹杂着精神意志，顽强地抵抗着侵蚀。强行吞噬或许可以，但会引起剧烈波动，无异于主动暴露。
凯尔皱紧眉头，审判所的手段果然棘手。
就在他尝试化解标记时，管道深处，有细微的声响传来。
凯尔瞬间僵住，连呼吸停下了，目光直直射向黑暗深处。
黑暗中，两点幽绿光芒亮起，带着警惕和好奇。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戒备：
“出去。这里有人了。”
不是追猎者。凯尔心中稍定，但警惕未减。他能感知到，对方气息不强，甚至有些虚弱，似乎对这地下环境极为熟悉，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暂避。立刻就走。”凯尔同样压低声音，语气冰冷，暗寂之力已在体内悄然流转，随时爆发。
黑暗中的存在沉默了几秒，那两点幽光上下移动，似乎在打量他。
片刻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少了几分戒备，多了一丝兴趣：“你惹上大麻烦了？外面那些‘灰狗’是追你的？”
灰狗？指的是那些追踪者？
“与你无关。”凯尔冷声道。
“嘿嘿…”那声音低笑起来，“能让审判所的‘灰狗’出动至少一个小队，还搞得这么狼狈，你可不是一般的麻烦。你身上有他们留下的‘印记’，对吧？”
凯尔心中一动。对方不仅知道追踪者的来历，还能察觉到那微弱的标记？
“你能察觉？”凯尔试探道。
“一点点，我对那些冷冰冰的精神力比较敏感。”那声音挪动了一下位置，“而且，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既不是光鲜亮丽的神棍，也不是地沟里的老鼠…嘿，有意思。”
凯尔沉默着，快速权衡。对方身份不明，似乎对审判所并无好感，可能有点用处。
“你能解决这个标记？”他直接问道。
“代价呢？”那声音立刻反问，带着一丝市侩，“老瞎眼塞拉从不做亏本买卖，尤其是在可能惹怒审判所的情况下。”
“你想要什么？”
“你的‘故事’，或者等值的东西。”自称为老瞎眼塞拉的存在低笑着，“我对你怎么惹上那些灰狗，还有你身上那种…既死寂又灼热的‘味道’，很感兴趣。当然，如果你有亮闪闪的金币或者能量充沛的小玩意儿，我也接受。”
故事不可能，金币所剩无几，能量充沛的玩意儿…熔火果实已经耗尽。
凯尔稍作沉默，从贴身内袋里，摸出一小块东西。那是之前吸收微光之石后残留的一点点碎屑，只有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微弱的银白光泽。其中蕴含的能量已十不存一，但那种独特的气息依旧残留。
他轻轻放在面前的淤泥上。
黑暗中沉默了片刻。随即一只枯瘦、肮脏的手从阴影中伸出，以惊人的速度抓走了那点碎屑。
“嘶！”黑暗中传来压抑的吸气声，充满了的惊喜，“这是…‘老东西’的碎渣？你从哪里…！”
塞拉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转为急促的低语，“成交！这足够买下你暂时的小命了！快点过来！别磨蹭！”
虽然疑惑于塞拉对微光之石的称呼，但凯尔没有犹豫，立刻向管道深处挪动了几步。
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塞拉的另一只手不知拿着什么的东西，似乎是一根磨尖的骨刺，沾着某种墨绿色药膏。
“忍住痛，别动用你那种力量抵抗！会干扰我的‘药’！”塞拉急促地命令道，语气严肃。
下一刻，那根骨刺精准地刺入了凯尔的后颈某处！传来一阵剧痛！那墨绿色的药膏顺着骨刺涌入，带来冰火交织的怪异感，直冲那精神层面的“标记”！
凯尔闷哼一声，他压制住体内想要反击的暗寂之力，任由那股力量在精神领域内横冲直撞。
那感觉难以形容，塞拉的手法粗暴却精准，墨绿能量疯狂地啃噬着标记，散发出令人厌恶的气息，将标记残留的波动彻底掩盖。
过程短暂而煎熬，几息之后，塞拉拔出骨刺。
剧痛骤然消失。
凯尔感到后颈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液，萦绕在精神层面的锁定感消失了！只有麻木感，仿佛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膜。
“好了！”塞拉的声音带着疲惫，更多的是得意，“‘灰狗’的鼻子暂时废了！只要你别再主动撞到他们脸上，或者动用大规模的力量，这层‘伪装’能帮你撑到明天日出！”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带着幸灾乐祸：“不过，你最好真的只是‘暂避’。我闻得出来，追你的不止这一小队。集市里…还有别的‘东西’被惊动了。有些人，可比审判所更不喜欢吵闹。”
凯尔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已经消失的标记，心中稍安。过程难受，代价不小，结果值得。
“多谢。”他低声道。
“交易而已。”塞拉在黑暗中摆了摆手，又开始摆弄她的那些古怪东西，“安静待着吧，天黑再滚蛋。记住，你欠老瞎眼一个人情。将来如果还有这种‘老东西的碎渣’，记得来找我，价格好商量…”
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不愿再多言。
凯尔蜷缩在淤泥管道里，不再说话，仔细感受着体内的状态。标记虽除，但塞拉那粗暴的手段也留下了一点令人不适的残留，需要时间慢慢化解。
管道外，集市的喧嚣渐渐平息，驮兽造成的混乱已被控制。但更深沉的紧张感正弥漫开来。
追猎者失去了标记，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必然还在暗中搜寻。
而塞拉所说的“别的‘东西’”，又是什么？
低语的声音变得细微，似乎忌惮着什么：
“...寂静...潜伏...更深的目光...已被吸引...”
“...等待...夜色...”
凯尔闭上眼，将一切杂念摒弃。现在，唯有等待。
等待黑暗降临，这片混乱的集市将会展现出它真正的面目。
而他，将在夜色中，决定下一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