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里住了六天,靳安第一次被放出了牢房。
此时他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不管怎么说,至少先把命保住了。”
经过简单的洗漱,江县令将他引到江府,在熟悉的书房中,靳安见到了一位有些出乎意料的贵人。
之所以出乎意料,是此人有些太年轻了。
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加上江县令介绍的身份,就更显得诡异了。
“靳安,这位是本州巡抚,石大人。”
“石大人,他就是靳安。”
介绍完毕后,七品大老爷识趣的施礼告退,并在门外掩上了门。
靳安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石大人,心中的震惊如同山呼海啸:
“不到三十岁的二品大员是什么概念?”
“按照正常的科举考试升官流程,六品往上每升一品,都需要至少三五年时间,四品向上就更慢了。”
“这还是建立在一帆风顺,政绩超乎常人的前提下。”
“就这,还没算读书考试的时间。”
“可以说,在和平年代这个升迁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莫非?”
靳安没来由的,忽然想起狱卒的话,但还是控制住了视线,没有向不该看的地方看……
靳安大量对方的时候,巡抚大人也在打量他。
不过很显然,如今身穿囚服,披头散发的靳安实在没什么看头。
所以,石大人干脆开口道:
“靳安,你可知谋杀朝廷命官,已经是犯了死罪?”
“草民知道。”
“那你可知,你的罪名本应是不可翻案的?”
“草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为何没有死?”
“草民知道。”
“嗯?”
石大人以为他回答顺嘴了,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好啊,你既然知道,那就说说是怎么知道的?”
靳安老老实实回答:
“从牢里的饭一顿比一顿好,草民就知道了。”
石大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示意继续说:
“草民进了死牢第一顿,是难以下咽的馊糊糊。”
“小人虽然家贫,可是吃的也要比这好,当时我还以为牢里就吃这些。”
“可是没想到,晚上的那一顿,吃的就好了几分,已经和小人家里吃的差不多了。”
“再后来,每一天,每一顿,吃食都有改善,而且越来越好。”
“就在刚才,我听说被判了死刑的消息后,今晚的饭菜居然更好了。”
“甚至比断头饭还好。”
“所以,草民就推测,应该死不了了。”
“毕竟,谁会把食物,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呢?”
石大人静静听着,既没有打断,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待靳安说完,他又问道:
“你和那王猛有仇?”
“没仇。”
“有利益冲突?”
“也不算有。”
“那你为何一逮到机会,就果断杀了他?”
靳安微笑道:“大人,如果一个人非杀不可,当然要抓住一切机会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石大人瞥了靳安一眼:
“你刚刚还说,你和他无冤无仇,也没有利益冲突,难道还有别的理由?”
靳安一摊手:“我若不杀王猛,他就会杀我。”
“哪怕当时不动手,早晚也会找其他机会。”
“所以草民想,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不如先下手为强……”
待靳安说完,石大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开口道:
“你不老实。”
“这不是你杀他的主要原因。”
“甚至连之前的回答,你也撒了谎。”
靳安默然不语,石大人的声音如同寒冬冰面下的江水一般,冷冽,清澈:
“虽然你们是第一次交手,但其实暗地里早已较量过多次了。”
“说是有仇并不过分。”
“另外,你们的利益冲突,也都围绕着那个石炭矿。”
“作为无权无势,又无靠山的一方,你想入局,便需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而一旦入局,站在对立面的王猛,就成了竞争者,也就有了利益冲突。”
“不过,说到底,你杀王猛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把江阴县的水,搅浑。”
“因为只有县令和县丞间少了一个,才会引出背后的势力。”
“而作为杀掉王猛的人,你才能开始走入更高层人的视野中。”
靳安表情不变,但心中早已卷起惊涛骇浪。
他不得不承认,不到三十岁就当上二品官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说到这里,石大人微微一笑,眼神中露出狐狸般狡黠的光:
“靳安是吧?”
“你很聪明,但我不喜欢你的行事风格。”
“我很讨厌被素未谋面的人算计。”
“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答对了的话,有你的好处。”
“若是答错了,死刑仍然有效,明日午时处斩!”
靳安眉毛一挑,施礼道:
“请石大人问吧。”
“先不急,在正式问问题之前,告诉我,你可知道那王猛后面的最大靠山是谁?”
靳安也不避讳,响起王猛在酒桌上的话,立刻回答道:
“似乎是一位西北的贵人,具体的名讳和职位我就不知道了。”
石大人微微吃惊:“没想到你一个平民百姓,居然知道的这么多?”
他双眼凝视靳安,眼神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好,现在你来猜猜,江县令后背最大的靠山,又是谁?”
靳安差点脱口而出:“不就是你吗?”
不过,下一秒,他就在脑海中否认了这个答案,因为太弱智了。
哪有最大的靠山坐在面前,问谁是最大靠山的?
一瞬间,靳安脑海中闪过“太后”,“相国”,“大将军”等几个人选,但却没有轻易选择说出口。
又过了一会,石大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出言催促道:
“快说,拖下去也逃不过的,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弃权。”
“明日中午直接去菜市口即可。”
靳安不紧不慢道:“草民已经有了答案。”
“说。”
“应该是当今陛下。”
“哦?可是当今陛下才七岁,济得什么事?”
靳安神秘一笑:“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况且当今陛下乃是天命之君,自有仁人志士襄助。”
石大人脸上的惊讶已经掩饰不住:
“靳安,我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