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转身领着两人朝内间走去。
“这边走，屋子不大，收拾收拾还算干净。”她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般低沉沙哑，反而带着点轻软的、含着笑意的腔调。
昏黄的光线温柔地拂过她的银发和脸庞，她看着言伈，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愈发深了，声音轻轻地飘过来：“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叫什么名字啊？”
言伈微微抬眸，语音温和：“言伈。”
老人把那两个字在唇齿间慢慢过了一遍：“人好看，名字也好听，你父母应该很喜欢你吧。”
言伈闻言，没有说话。
老婆婆颤巍巍掀开墙角的旧木箱：“被褥是干净的，今年刚做的，我孙子经常过敏，很多东西都是特意准备的新的，今年碰巧他爸妈忙，一直没回来，所以一直锁在柜子里……”
燕橪接过被褥放在炕上。
老婆婆给他们递了水，开始拉着他们话家常：“话说，你们是怎么想到来这儿旅游的？”
言伈：“我们有个朋友家乡是这儿，所以推荐我们来看看。”
老婆婆一脸惊讶：“是吗？是哪家的孩子？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认识。”
“她姓许，叫许漾。”
老婆婆恍然大悟：“哦，你们朋友是许老二家的漾丫头吧。”
“这孩子可是个讨喜的，从小就听话懂事，读书又特别厉害，谁见了都得夸上两句。”
她的语气充满了与有荣焉的骄傲，仿佛许漾是她看着出息的亲孙女。
但随即，那欢愉的笑容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满是惋惜：“…可那么好的闺女哟，偏偏摊上了…那样一对爹妈…”
“后来…又遭了那场劫命的大火…”她浑浊的眼睛看向窗外沉沉夜色，像是又看到了当年那股冲天黑烟，“…要是没这些糟心事儿，我们镇的两朵金花该是多风光、多喜人的两个姑娘家！”言下之意，许漾的优秀是被不幸的环境所耽误和掩盖的。
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倾听的言伈，目光一直平静无波，像一泓深潭。
她适时地开口，声音依旧轻柔，如同闲话家常般自然地将话题引向关键深处：“老人家，您刚提到‘两朵金花’？那许漾她…小时候有兄弟姐妹作伴吗？”
老婆婆显然被她问得一怔，回忆的尘雾在她浑浊的眼睛里弥漫开来。
她皱着眉，努力在记忆的旧书架上翻找着：“…有倒是有…是个男娃…漾丫头她哥…”她语速缓慢而含糊，“…好像是…漾丫头大概就…这么高一点的时候…”她用手比划了一个不足腰的高度，满是皱纹的手在空中停住，“…那娃子…就…丢了！谁也没见着咋丢的，人影子都没了！后来…也没听说找回来过…”
她的话里透着一股历经风霜后的麻木和见怪不怪，仿佛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匮乏的年代，这样的悲剧并不稀奇。
言伈的目光在油灯下似乎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她没有立刻追问那个哥哥，而是捉住了老人话中的另一条线，极其自然地衔接：“那老人家，您刚才说‘两朵金花’，一朵是许漾，另一朵是谁啊？”
老婆婆用那枯瘦的手指向窗外斜前方那片低矮建筑中，唯一顽强亮着昏黄灯火的窗户：“喏，就是老徐家那丫头！”她语气重新带上了点肯定，“俺们这整个松月，几十年来，就数这老许家和老徐家出来的这两个闺女最争气，最有那个…那个…出息劲儿！”老人的评判标准直接而朴实。
“可惜啊，好人没好报，年纪轻轻都没了。”
言伈听得出，她的语气里满是惋惜。
“没了的意思是……？”
“徐家丫头从小身体不好，她妈没得早，她爸带着她在城里读书，心脏病发作死了，漾丫头两个月前回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喝了农药，也没了，可惜可惜啊……”
就在这时！
一个轻微的、与周遭老旧环境格格不入的消息铃声在现场响起！
燕橪趁言伈和人聊天的间隙，走到墙角去看消息。
【栎夜】：「老大，我们这边刚查出关键点：目标人物徐福曾两次购买‘夜皇后’。购买记录显示三个月前其女徐薇薇死亡后，他即因精神打击申请辞职。现高度关联点：死者徐薇薇户籍证实为许漾同乡，且两人生前关系确证为密友。目前徐福处于失联失踪状态。请求下一步指示。」
燕橪听到某个名字，想起刚才老人说的话。
他语气凝重：“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老人家，您说的这位徐家丫头。”
“…她的名字，是叫‘徐薇薇’吗？”
这句话一出，老婆婆脸上的慈祥笑容和追忆神情霎时冻结！
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球第一次极其清晰地、带着一种如同针刺的惊疑和突然升起的警惕，死死钉在燕橪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
“…你…你咋知道？”老妇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干涩而尖锐，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视线在这两人之间徘徊，“你们刚才不是说不认识她的吗？！”她的身体甚至下意识地往后微微缩了一下。
空气瞬间如同拉满的弓弦，绷紧得令人窒息。
燕橪看她的神情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言伈开口给老人解释：“我们听漾漾提过薇薇几次，形象不深，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这样啊。”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信了八九分。
燕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给钟栎他们回信。
【木然】：「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夜的位置——就在我们此刻所在地坐标的…老家祖屋内。」
【栎夜】：「！！！收到！我立刻带人封锁现场！你和言顾问注意安全！」
老宅里昏黄的灯火依旧跳跃，将几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斑驳陈旧的墙壁上，只是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草药的温香，而是一种无形的、冰冷的硝烟气息。
窗外那点原本代表“日常”和“家乡”的灯火，此刻骤然闪烁出致命的不祥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