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静夜尸 > 你听过半夜的歌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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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走在上班的路上,抬头突然看见保安亭墙上挂着一个头颅。

夜色,挺美。在皎洁的白月光的照应下,我的身影显得那么的瘦长。

“哒,哒,哒,哒”高跟鞋的脚步声显得那么清脆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正想一本正经的安静呆会,又来这莫名的正经事儿……

手机里,那咿咿呀呀的戏曲唱腔还在幽幽地流淌,带着一种陈年的、浸透了时光的哀怨,钻进我的耳朵。我习惯在深夜下班的路上听点老戏,仿佛能冲刷掉写字楼里积攒的、令人作呕的塑料味和键盘声。凌晨两点半的街道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废弃舞台,只有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是唯一的鼓点。

“哒,哒,哒,哒……”

声音清脆,在寂静里传得很远,甚至带着点回音。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小圈一小圈模糊的光斑,像垂死的眼睛。我裹紧了薄薄的风衣,夜风钻进脖颈,带着深秋特有的、渗入骨髓的凉意。

快了,再转过前面那个街角,就能看到小区那熟悉、甚至有些破败的大门,看到老张那张总是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脸,缩在保安亭昏黄的灯光里。

“台下人走过……”手机里的戏腔还在继续,婉转又凄凉。

我低着头,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汗水开始彪了。

高跟鞋的声音更急了,“哒哒哒哒”,像是某种催促。就在我即将拐过街角,视线投向小区大门方向时——

有什么东西,突兀地、极其不和谐地闯入了视野。

保安亭。

那熟悉的、油漆剥落的小小岗亭。但今晚,它有些不同。

亭子侧面那堵光秃秃的水泥墙上,似乎……挂着个东西。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哒”的一声脆响后,寂静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手机里那咿咿呀呀的戏腔。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我自己骤然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震得耳膜生疼。

皎洁得近乎诡异的白月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那东西照得纤毫毕现。

那是一颗头颅。

“啊……”我吓得快尿失禁

一颗男性的头颅。被一根锈迹斑斑、粗粝的、像是废弃水管的东西,从太阳穴的位置斜斜地贯穿,死死地钉在冰冷的水泥墙上。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混合着内脏腐败的腥甜气味,乘着夜风,蛮横地钻进我的鼻腔。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我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

是老张。

虽然头发遮住了脸,但那身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深蓝色保安制服,那微微佝偻的脖颈线条,甚至他常年别在左胸口袋上那支廉价的、塑料壳都裂了的圆珠笔……都清晰地告诉我——那是老张的头颅。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四肢百骸,让我动弹不得。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脚底,又冰冷地回流,冻僵了指尖。我死死地盯着那颗头颅,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尖叫,甚至无法呼吸。

“哒。”

一声清晰无比的、高跟鞋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身后响起。

很近。近得仿佛就在我的颈后。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炸立!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头顶!

不是我的脚步声!我的脚还死死地钉在原地!

那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

“哒。”

又是一声。不急不缓,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悠闲,甚至……优雅?

一股冰冷的、带着淡淡腐朽气息的微风,拂过我的后颈。那不是自然风,更像是什么东西贴着我后背走过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手机里,那该死的戏腔不知何时又幽幽地响了起来,在这死寂的、充满血腥味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格外瘆人。

我猛地转过身!

身后,空荡荡的街道。昏黄的路灯照着湿漉漉的地面,除了我自己被月光拉得又细又长的、微微颤抖的影子,什么也没有。

那“哒哒”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内衣,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我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幻觉?是过度惊吓产生的幻觉?

我强迫自己转回头,再次看向保安亭墙上那颗恐怖的头颅。

就在我的目光重新聚焦的刹那——

那颗低垂的头颅,动了。

它极其缓慢地、以一种非人的僵硬姿态,抬了起来!

黏连在额前的湿发滑落,露出了那张我熟悉又陌生的脸。老张的脸。眼睛圆睁着,眼球浑浊,布满血丝,瞳孔却缩得极小,像两颗凝固的黑点,正直勾勾地……看向我!那眼神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死寂的、空洞的茫然,仿佛透过我,看到了某种更遥远、更虚无的东西。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幅度很小,却异常清晰。没有声音发出,但月光下,我能清晰地辨认出那口型:

“跑……”

无声的呐喊,比任何尖叫都更具穿透力!

“呃……”一声短促的气音从我喉咙里挤了出来,那是恐惧被压缩到极致的表现。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双腿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又像是被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沉重得抬不起来。

“哒。”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是在身后,而是在我的右侧。声音来源……似乎是旁边那条堆满垃圾桶、终年弥漫着馊臭味的狭窄小巷入口!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动脖子,看向那条漆黑得如同巨兽喉咙的小巷。

巷口堆叠的垃圾袋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月光吝啬地洒在巷口边缘,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一个高挑的、穿着深色长裙(或是风衣?)的身影。下半身完全隐没在浓稠的黑暗中,只有裙摆(或衣角)下,隐约露出一小截……鞋尖。

那是一双鞋跟极高、极其纤细、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高跟鞋。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巷口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我看不清它的上半身,看不清它的脸,只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恶意的视线,穿透黑暗,牢牢地锁定了我。

“哒。”

那鞋尖轻轻地点了一下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一个无声的信号,又像是一个……邀请?

“啊——!!!”

积蓄到顶点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我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再也顾不上什么,猛地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与小区、与小巷完全相反的方向狂奔!

“哒哒哒哒哒——!”

我的高跟鞋疯狂地敲击着冰冷的地面,杂乱无章,带着濒死的恐慌。风声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生疼,肺像破风箱一样剧烈地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只想远离那个保安亭,远离那颗会动的头颅,远离那个藏在巷子里的、穿着高跟鞋的……东西!

跑!跑!跑!

冲过一个十字路口,冲进一条相对宽阔、但同样空无一人的街道。路灯的光线似乎更明亮了一些,两侧是紧闭的商铺卷帘门,像一排排冰冷的墓碑。

就在我稍微觉得有了点光亮、稍微能喘口气的瞬间——

“哒。”

一声清晰无比的高跟鞋声,突兀地、毫无道理地,在我前方响起。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不可能!我明明在朝着反方向跑!它怎么可能在我前面?!

我猛地刹住脚步,因为惯性差点摔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撞击着,几乎要炸开。

前方,大约二十米开外,一盏孤零零的路灯下。

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高挑,纤细。穿着一件样式极其古旧、颜色暗沉到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旗袍。旗袍的料子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一种冰冷的、非丝非绸的光泽,像是某种陈年的皮革。下摆长及脚踝,开衩处,露出一双穿着猩红色高跟鞋的脚。那鞋跟又细又高,尖锐得如同凶器,鞋面上似乎还沾着点点深色的污渍。

它的上半身依旧隐没在路灯光芒边缘的阴影里,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但我能感觉到,它正“面朝”着我。

那股冰冷、粘稠、如同实质般的恶意,比之前强了十倍、百倍!像无数冰冷的针,刺穿我的皮肤,扎进我的骨髓。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重,带着浓重的血腥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陈年尘埃的腐朽气味。

它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但我清晰地听到了它的声音。不是高跟鞋声,而是一种……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无数次、又像是从破旧风箱里挤出来的、极其嘶哑难辨的低语,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

“旧……颜……色……找……不……到……了……”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我的手机,不知何时又从口袋里滑落出来,掉在脚边冰冷的地面上,那咿咿呀呀的戏腔还在执拗地唱着,此刻却像是为眼前这恐怖存在伴奏的哀乐!

我彻底崩溃了。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跑?往哪里跑?它无处不在!它就在前面!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转身,一头扎进了旁边一条更狭窄、更黑暗的小巷!这条巷子堆满了杂物和垃圾,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狂奔,高跟鞋踩在污水和垃圾上,发出粘腻恶心的声响。身后的黑暗中,那清脆的“哒…哒…哒…”声,如同跗骨之蛆,不紧不慢,却始终保持着一段固定的、令人绝望的距离,如影随形!

它不急着追上我。它在戏弄我。它在享受我的恐惧。

“旧……颜……色……”那嘶哑的低语,如同鬼魅的呓语,总是在我快要拐弯或者试图藏匿时,恰到好处地在耳边响起,冰冷的气息拂过我的颈侧,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我躲进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浓重鱼腥味的废弃塑料筐后面,蜷缩起身体,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汗水浸透了全身,冰冷黏腻。

“哒…哒…哒…”

脚步声在巷口停住了。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它走了吗?我颤抖着,鼓起一丝微弱的勇气,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塑料筐的缝隙里向外窥视。

巷口空荡荡的。

月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

走了?它真的走了?

就在我心头涌起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身体微微放松的刹那——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贴上了我的后颈!

那感觉,像是被一块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湿漉漉的皮革贴了上来!

“啊!”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前扑倒,连滚带爬地转过身!

它就在那里!

就在我藏身的塑料筐旁边!距离我不到半米!

我终于看清了它的上半身!

那件暗沉的旧旗袍包裹着一具极其消瘦的身体,几乎看不出女性曲线,更像是一具蒙着布的骨架。旗袍的领口很高,遮住了脖颈。而它的脸……或者说,它头部的位置……

没有五官!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

只有一片光滑、惨白、如同劣质瓷器般的东西!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一种冰冷、无机质的死光!那“脸”上唯一的特征,是两道细细的、用猩红如血的颜料画上去的、微微上挑的眉毛,透着一股浓烈的、邪异的嘲弄!

而它的“手”,从宽大的袖口里伸出来,那不是手!那是两截……枯槁的、如同被风干了无数年的树枝!指尖乌黑尖锐!

它就那样“站”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俯视”着我。那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腐朽和怨恨的恶意,如同实质般将我包裹、挤压,让我几乎窒息!

“找……不……到……”那嘶哑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那枯枝般的手臂,尖锐的、乌黑的指尖,朝着我的眼睛,一寸寸地、带着死亡的冰冷气息,伸了过来!

“不!不要!”我发出绝望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冰冷的指尖离我的眼球只有几厘米了!那腐朽的气息几乎让我晕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我掉落在巷口地面上的手机,那咿咿呀呀的戏腔,还在顽强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在这极致的恐怖中,这熟悉的旋律,像一根微弱的救命稻草!

几乎是出于一种绝望的本能,被逼到绝境的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扯开嘶哑的喉咙,跟着那曲调,不管不顾地、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尖声唱了出来: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我的声音破碎、扭曲、难听至极,充满了恐惧的颤音。

然而,就在我唱出这一句的瞬间——

那伸向我眼睛的枯爪,猛地停住了!

那张没有五官的惨白“脸”孔,极其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转向了巷口手机声音传来的方向。

它似乎在……“倾听”?

有效?!这戏……对它有用?!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一切!我顾不上害怕,也顾不上那尖锐的枯爪还悬在我眼前,用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更加大声、更加嘶哑地唱了下去: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我声嘶力竭,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泣血。巷子里回荡着我凄厉的歌声和那手机里幽幽的原唱,混合成一种诡异莫名的二重唱。

那穿着猩红高跟鞋、没有脸的“东西”,完全静止了。它枯爪般的手缓缓地、缓缓地垂落下去。它那没有五官的脸,始终“朝向”着巷口手机的方向。它似乎在……沉浸?在回忆?

那股锁定我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恶意,似乎……减弱了?不,不是减弱,是转移了!转移到了那咿咿呀呀的戏文上!

机会!

我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趁着它被那诡异的戏曲吸引住,趁着那致命的压迫感稍稍松懈的瞬间,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巷口、朝着手机的方向,连滚爬爬地冲了过去!

我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一把抓起地上沾满污垢的手机,那戏腔还在唱着。我紧紧攥着这似乎能救命的东西,像攥着最后的护身符,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子外、朝着有更多灯光的主干道方向,没命地狂奔!

“哒…哒…哒…”

身后,那清脆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了!

但这一次,声音的方向……变了!

它不是追着我!它……朝着保安亭的方向去了?!

我冲出小巷,冲上相对明亮的主干道,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软得像面条,随时都会瘫倒。我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幽深的小巷口。

空荡荡的。只有月光惨白地照着。

那“哒哒”声也消失了。

它……放弃了?被那戏曲引回去了?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冷汗早已浸透了全身,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保安亭……老张的头颅……那个没有脸的、穿着猩红高跟鞋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发抖。我要报警!必须报警!

我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索出另一个手机——我的私人手机还在。我按亮屏幕,哆哆嗦嗦地输入报警电话“110”。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按下拨号键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微风,带着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腐朽气息,拂过了我的后颈。

我全身的血液再次凝固!

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我一点点抬起头。

在我面前,光洁如镜的手机屏幕上,清晰地倒映出我身后街道的景象。

昏黄的路灯。空旷的马路。还有……

在我的倒影身后,大约五六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站”着一个高挑、纤细、穿着暗沉旧旗袍的身影。

它的脸,依旧是一片光滑惨白,没有五官,只有两道猩红的眉。

而它那双穿着猩红色高跟鞋的脚,正稳稳地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它就那样“站”在我身后,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正“朝向”着我。

手机屏幕的倒影里,它似乎在……微微地、极其轻微地……

歪着头。

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你……要去哪里?

一股冰冷的、绝望的麻木感,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冻结了每一根神经。报警?求救?还有意义吗?

“旧……颜……色……”那嘶哑的低语,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钻进我的耳朵,这一次,近在咫尺。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无力地垂下。屏幕的光熄灭了。

“哒。”

它轻轻地、优雅地,向前迈了一步。

“哒。”

又一步。

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压迫感,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再次将我牢牢锁住。我能感觉到它枯枝般的手指,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缓缓抬起,伸向我的肩膀……

“台下人走过……”我手里的另一个手机,那沾着污垢的工作手机,屏幕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那咿咿呀呀的戏腔,还在固执地、幽幽地唱着。

这一次,我没有尖叫,没有逃跑。

一种奇异的、近乎死寂的平静,笼罩了我。

我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那个没有脸的、穿着猩红高跟鞋的存在。

我张开了嘴,用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沙哑而平静的语调,轻轻地、和着那手机里的旋律,唱道: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歌声出口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那伸向我肩膀的冰冷枯爪,再次停顿了。

那张没有五官的惨白脸孔,又一次“转向”了我手中亮着屏幕、播放着戏曲的手机。

它似乎在困惑?在挣扎?在……被吸引?

巷子深处,保安亭的方向,似乎也隐隐约约传来了什么动静……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被拖拽的声音?

夜风呜咽着穿过空荡的街道,卷起几片枯叶。惨白的月光下,我僵立着,像一个被遗弃在巨大舞台上的木偶。身后,那穿着猩红高跟鞋、没有脸的“东西”静默地伫立,枯爪悬停。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腐朽的尘埃味和我破碎的歌声、手机里幽幽的戏腔交织缠绕,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和弦。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我继续唱着,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我不敢停。这诡异的戏文似乎成了唯一的屏障,隔绝着那即将落下的致命触碰。

就在这时,保安亭的方向,传来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

“嘎吱……”

像是生锈的合页被强行转动的声音。

紧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重物被抛掷在地上。

那没有脸的“东西”猛地一震!它悬在我肩膀上的枯爪骤然收回!那颗没有五官的惨白头颅,以一种近乎折断颈椎的角度,猛地转向了保安亭的方向!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冰冷意念,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瞬间席卷而来!不再是单纯的恶意,而是混合了某种……极致的愤怒?焦躁?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呃……啊……”一阵极其微弱、仿佛破风箱漏气般的嘶鸣,从它那没有嘴巴的“脸”部位置发出。那声音里蕴含的情绪复杂而扭曲。

它不再“看”我,也不再“听”那戏文。它整个“身体”都转向了保安亭的方向,那件暗沉的旧旗袍无风自动,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它体内汹涌。

机会!

趁着它注意力被彻底转移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麻木!我猛地转身,用尽残存的力气,朝着与保安亭相反的方向——那片有更多建筑、灯光相对密集的老旧居民区——狂奔而去!

“哒哒哒哒哒——!”

我的高跟鞋再次疯狂地敲击地面,这一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燃烧生命般的速度。肺部撕裂般地疼痛,双腿沉重如灌铅,但我不能停!我不敢停!

身后,没有传来那如影随形的“哒哒”声。只有保安亭方向,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嗬嗬”声,以及更加剧烈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撞击墙壁的“砰砰”闷响!

它在和保安亭那边的“东西”对抗?是老张?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敢想!也顾不上想!我只想逃离!逃到有人的地方!逃到光天化日之下!

我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冲进了那片迷宫般的居民区。狭窄的巷道纵横交错,晾衣绳上挂着湿漉漉的衣物,在夜风中飘荡,像一个个吊死鬼的影子。我慌不择路,只凭本能朝着有灯光的方向钻。

终于,我看到了一扇窗户!一扇亮着温暖橘黄色灯光的窗户!就在二楼!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我冲到那栋楼下,对着那扇窗户,用尽全身力气嘶喊:

“救命!救命啊!杀人了!有鬼!救命——!”

声音在寂静的居民区里显得格外刺耳。我疯狂地拍打着楼下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哐哐哐”的巨大噪音。

楼上的灯光晃动了一下。窗帘被猛地拉开一条缝。

一张睡眼惺忪、带着惊恐和极度不耐烦的中年男人的脸露了出来。

“谁啊?!大半夜的鬼叫什么?!神经病啊!”男人愤怒地吼道,声音里充满了被打扰美梦的暴躁。

“救命!保安亭!墙上有头!有鬼追我!求求你开门!报警!”我语无伦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指着来时的方向,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男人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巷子,什么也没有。他又看了看我狼狈不堪、状若疯癫的样子,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被鄙夷和厌恶取代。

“疯子!滚远点!再吵报警抓你!”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唰”地一声拉上了窗帘,橘黄色的灯光也随之熄灭。

世界重新陷入冰冷的黑暗和死寂。

希望的火苗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再次缠绕上来,勒得我无法呼吸。他们不信。没人会信。

就在我万念俱灰,靠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上的时候——

“哒。”

一声清晰无比的高跟鞋声,在巷口响起。

我浑身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抬起头。

巷口,那个穿着暗沉旧旗袍、没有脸的纤细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它似乎摆脱了保安亭那边的纠缠?或者……那边已经结束了?

月光勾勒出它诡异的轮廓。它那颗没有五官的惨白头颅,正“朝向”着我。我能感觉到,那两道猩红的“眉毛”下,无形的视线,冰冷地穿透黑暗,再次牢牢地锁定了我。

它来了。

它终究还是追来了。

这一次,它没有再停留,没有再犹豫。

它迈开了脚步。

“哒。”

一步。

“哒。”

又一步。

猩红色的高跟鞋,踩在潮湿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单调、如同死亡倒计时般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它走得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宿命般的压迫感。巷子很窄,它纤细的身影几乎占据了整个巷口,封死了我所有的退路。

我背靠着冰冷的铁门,退无可退。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僵硬,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步一步,带着那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向我逼近。

十米……八米……五米……

那枯枝般的、乌黑尖锐的手指,再次缓缓抬起。

这一次,它的目标,似乎是我的脖子。

“旧……颜……色……”嘶哑的低语在逼近的风中飘荡。

我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保安亭墙上的老张……巷子里被拖拽的声音……这冰冷的枯爪……还有这无尽的、令人窒息的腐朽和绝望……这就是结局了。

也好。

就在我准备迎接那冰冷的终结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我混沌的意识!

手机!戏文!

刚才在巷子里,我唱歌的时候,它停顿了!保安亭那边有动静时,它被吸引了!

声音!特定的声音!是那首《旧颜色》!

它……它在找什么?它被那首戏困住了?吸引了?或者说……那戏,是它的执念?是它的……弱点?

这念头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求生的欲望再次疯狂燃烧起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那个一直亮着屏幕、播放着戏曲的工作手机,狠狠地、朝着它身后的方向——巷子深处那一片堆满杂物和垃圾桶的黑暗角落——扔了过去!

“接着!你的旧颜色!”我嘶哑地尖叫一声。

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一闪即逝。那咿咿呀呀的戏腔,随着手机的飞行,变得有些断续变形:“……不见……旧颜色……”

那没有脸的“东西”,前行的脚步猛地一滞!

它那颗惨白的头颅,以一种非人的速度,瞬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完全“看”向了手机飞去的方向!它甚至抬起了一只枯爪,似乎想要去抓住那飞过的手机!

就是现在!

趁着它注意力被吸引、身体转向的这不到一秒钟的空隙,我爆发出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潜能,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从地上弹起!不再朝着巷口跑,而是朝着旁边一堵不算太高的、堆放着废弃砖块和木板的矮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粗糙的砖石磨破了手掌和膝盖,但我感觉不到疼!恐惧给了我超越极限的力量!我翻过墙头,重重地摔在墙另一边的泥地上,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朝着最近的一栋黑洞洞的、像是废弃仓库或者厂房的建筑冲去!

身后,巷子里传来手机砸在杂物上碎裂的声音,以及那戏文戛然而止的杂音。紧接着,是一声极其愤怒、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尖利嘶鸣!

“啊——!!!”

那声音穿透耳膜,带着撕裂灵魂的怨毒!显然,我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它!

“砰!砰!砰!”

身后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它在撞那堵矮墙!那堵墙在剧烈地摇晃!

我冲到了那栋废弃厂房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门锁着,但旁边有一扇破了一半的窗户!我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滚落在满是灰尘和碎玻璃的地面上。

厂房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的味道。巨大的机器轮廓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怪兽。

“轰隆!”

一声巨响!那堵矮墙似乎被撞塌了!

“哒…哒…哒…”

那清脆、冰冷、如同死亡鼓点的高跟鞋声,再次响起!而且,就在墙的这一边!它过来了!它进来了!

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废弃厂房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旷感。它在寻找。

我蜷缩在一台巨大的、冰冷的车床后面,用满是灰尘和血污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屏住了。汗水混合着泪水流进嘴里,咸涩而绝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敲响丧钟。

“哒…”

脚步声停住了。似乎就在我藏身的这台车床的另一侧。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甚至能听到灰尘从高处飘落的声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是凌迟。

忽然,一阵极其微弱、极其冰冷的气流,拂过我的头顶。

我惊恐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车床的上方,那颗光滑惨白、没有五官、只有两道猩红眉毛的头颅,正从机器上方探出来,“俯视”着我藏身的角落!

它找到我了!

那张没有嘴巴的“脸”上,猩红的眉毛似乎微微挑起,形成一个更加扭曲嘲弄的角度。

枯枝般的、乌黑尖锐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冰冷的优雅,从车床的上方伸了下来,目标明确地……抓向我的头顶!

“呃……”极致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连尖叫都发不出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感受着那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我的发丝……

结束了。

就在我彻底放弃,等待终结降临的瞬间——

“呜哇——呜哇——呜哇——!!!”

一阵嘹亮、刺耳、划破夜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天籁般骤然响起!声音的来源,正是保安亭的方向!而且,不止一辆!

警笛声穿透了废弃厂房的墙壁,尖锐地刺入耳膜!

那伸向我头顶的枯爪,猛地停住了!

那颗探下来的惨白头颅,也猛地转向了警笛传来的方向!

它似乎……僵住了。

那冰冷粘稠的恶意,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剧烈的波动。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深刻的忌惮?或者说……是某种规则被触动的反应?

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还夹杂着刹车声和模糊的人声呼喊。

那没有脸的“东西”猛地收回了枯爪!它整个“身体”如同受惊的烟雾,瞬间从车床上方缩了回去!

“哒哒哒哒哒——!”

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带着一丝仓皇意味的高跟鞋声,在厂房里响起,飞快地朝着远离警笛声的方向——厂房的深处——疾驰而去!脚步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厂房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里,只留下一片死寂和刺耳的警笛声。

我瘫软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像一滩烂泥。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难以置信席卷全身,让我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得救了?真的……得救了?

警笛声在厂房外停下了。刺眼的红蓝警灯光芒透过破窗,在厂房内部的地面和墙壁上疯狂地闪烁、旋转。

“里面有人吗?我们是警察!”一个洪亮而警惕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传来。

我张了张嘴,想回应,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抽气声。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污,肆意流淌。

几个小时后,我裹着警察给的毛毯,坐在温暖明亮的派出所里,手里捧着一杯热水,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对面是两个面容严肃的警官。

“周女士,你确定你在保安亭墙上看到了张建国的……头颅?”年长些的警官皱着眉,语气充满怀疑。他们已经派人去现场看过了。

“是……是真的!就钉在墙上!血……好多血……”我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嘶哑。

“但是,”年轻警官翻看着记录本,抬起头,眼神锐利,“我们的人赶到现场,保安亭墙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像是泼溅上去的、已经发黑干涸的红色油漆痕迹。墙角倒是有几个废弃的油漆桶。至于张建国……我们联系上了他儿子,说他父亲今天下午突发脑溢血,送去市医院急救了,现在还在ICU,人昏迷着,但脑袋还在脖子上。”

轰隆!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炸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老张没死?在医院?那墙上的头颅……是假的?是幻觉?那逼真的触感、那浓烈的血腥味、那会动的眼睛和嘴唇……难道都是我的臆想?

“那……那个东西呢?”我猛地抓住桌沿,指甲因为用力而发白,“那个没有脸!穿着红高跟鞋!穿着旧旗袍的……鬼?!”

两个警官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对精神病人的同情和职业性的审视。

“周女士,”年长警官的语气尽量温和,“现场除了你,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活动的痕迹。你说的那个……‘东西’,我们没有发现。巷子里,厂房里,都仔细搜查过了。只找到你摔碎的手机。另外,你说听到高跟鞋声追你,但根据你描述的逃跑路线和时间,以及我们调取的沿途几个模糊的监控片段……只有你一个人在跑。你身后……没有人。”

没有人?

只有我一个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我的幻觉?一场极度逼真、逻辑自洽、却完全脱离现实的噩梦?

“不!不可能!”我激动地站起来,毛毯滑落,“那声音!那腐朽的味道!那冰冷的爪子!它差点就抓到我了!就在那个厂房里!是警笛声吓跑了它!你们听!警笛响的时候,它跑了!”

“周女士,请你冷静。”年轻警官按住我的肩膀,试图让我坐下,“我们理解你受到了惊吓。但现场证据不支持你的说法。鉴于你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我们建议你先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张建国的事我们会跟进,你手机里那段戏曲……我们也拷贝了,会作为参考。”

我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证据?他们需要证据。而我能提供的“证据”,只是一堆在他们看来是精神错乱的呓语和一个摔碎的手机。

他们不会信的。就像那个开窗骂我的男人一样。

我被“释放”了。一个女警开车送我回家,眼神里带着怜悯。回到我那间租住的、冰冷的小公寓,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巨大的孤独感和恐惧感才如同潮水般再次将我淹没。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噩梦似乎结束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走进狭小的卫生间,想洗掉脸上的污垢和泪痕。我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作响。我捧起水,用力地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

水流顺着脸颊淌下,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我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映出我苍白憔悴、布满血丝的脸。头发凌乱,脸上还残留着污迹和泪痕。眼神惊恐未定。

我疲惫地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安慰自己的苦笑。

就在我嘴角上扬的瞬间——

镜子里,我身后的卫生间门口,那片昏暗的光线里。

一双猩红色的、鞋跟极高、极其纤细、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高跟鞋,静静地、并排地“站”在那里。

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镜子里,我的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血液再次冻结。

一个嘶哑的、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无数次、又像是从破旧风箱里挤出来的低语,带着浓重的腐朽气息,清晰地、直接在我身后的空气中响起:

“找……到……了……”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动脖子,看向自己真实的、空无一物的身后门口。

什么都没有。

只有冰冷的空气。

我猛地转回头,再次看向镜子。

镜子里,那双猩红的高跟鞋,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处。

而在那双鞋的上方,镜面里,本该是我肩膀的位置……

空空如也。

没有身体。没有头。

只有一双鞋。

一双猩红的、冰冷的高跟鞋。

镜子里,那双鞋的鞋尖,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方向。

“正对”着镜子里的我。

一股冰冷的、带着无尽腐朽和怨恨的绝望感,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

它没有走。

它一直都在。

它找到的“旧颜色”……

是我。

镜子里,我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开一个弧度。

一个僵硬、诡异、如同遗像上那似笑非笑的……

弧度。

卫生间里,只剩下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

和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镜子深处的……

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