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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刻,这一世的谢晟,好好地坐在她的正对方,与她隔殿相望。

少年人深邃眼眸下的那一痣,就像一点朱砂,在前世今生都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

叶凝心里很闷,像是有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她应该庆幸才是,庆幸有生之年还能活着与他相见,只不过是那审问的目光太陌生罢了。

叶凝慌忙移开了眼,却不知自己早已红了眼眶,而这些动作都被那人看在眼中。

谢晟很奇怪。

若他不曾记错,他与这叶家小姐才见这一次面而已,可她看他的眼神实在琢磨不透。

那种悲凉,他只在幼时父母的眼中见到过。叶凝,并不简单。

“圣上驾到——”

话音未落,刚刚还在说笑的众人连忙起身向着殿门处行礼。

走在最前方的是当今圣上,身边跟着孟皇后和冯贵妃,一同入殿的还有各位皇子和众多大臣。

“免礼免礼。”皇帝笑道,“众爱卿快快入坐,今日既然是难得的桃花宴,便不必过多拘束。”

“谢陛下。”

叶淮平来到席位时,正想同叶凝说几句话,却见她红着眼盯着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叶淮平连忙询问:“凝儿这是怎么了,是受人欺负了吗?”,又立马转变语气质问叶迟,“说!你是不是又惹你姐姐不高兴了?”

叶迟苦着脸道:“父亲我冤枉啊…”

“父亲我没事。”叶凝吸了吸鼻子,擦净眼泪,发自内心地开心道,“眼睛里进沙子了而已。”

还能再见到父亲,她真的很开心。

“那就好。”叶淮平笑着说。

桌上的菜肴丰盛,叶凝却没有太多心思用食。

此刻的相聚,是那么的不现实,眼下的一切才更像是一场梦,人一旦失而复得,就会更加害怕失去。

父亲,叶迟,连翘,还有她今日所见的好多人,在她前世的记忆中,都会死于不久后的朝政风云。

她想阻止这一切,她想那些负了她的人都下地狱,哪怕不惜任何代价,她都不愿再让珍视之人离她而去。

包括谢晟。

前世的谢晟入狱前受了太多的罪,如果没记错,谢晟便会在今年因为廷尉府的一纸罪状戍边五年,而他的眼睛,便是在去往平城的路上被奸人所伤。

廷尉府……

叶凝眸光一颤,秦衍的舅父,正是廷尉府的御史。

秦家…城府真是不一般。

而以叶凝对秦衍的了解,秦衍绝对不是那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

她忍不住朝秦衍看去,经历了一世苦难,她还是不愿相信,此时还是少年的他,便能做出为了权力不惜既牺牲自己婚姻,又毁掉别人一生的事。

前世父亲入狱前,她几番苦苦哀求秦衍让她与叶淮平见一面,可秦衍却是冷眼相待。

不仅将她幽禁在偏院中,还定时送来有毒的饭菜,让她最后连自己父亲的尸体都见不到。

叶凝心灰意冷,哀求秦衍给她个痛快,可秦衍却与安凌雪串通一气,非要慢慢折磨她,让她在痛苦中接二连三地知晓亲人的死讯。

这种人,应当在九泉之下待着才对。

叶凝移开目光,将杯中的香茶一饮而尽。

宫宴还在进行,殿内自是歌舞升平,来自西域的舞姬衣裙艳丽,在大殿中央伴随着丝竹乐翩翩起舞,舞姿婀娜迷人,如同朵朵牡丹绽放得灿烂夺目。

直到最后一槌鼓声落下,这群舞姬也结束了表演,操办了如此久的宫宴,也到此结束。

叶凝总算松了口气,至少她的婚事,她的命运,此刻是真的有在改变了。

散宴后,叶凝跟随叶淮平出了宫,天色已近傍晚。

惊蛰刚过,春日将至,晚风夹杂着些许柳絮,轻轻吹拂着行人的衣裙。

即使是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叶凝也没有过多停留,搭着小厮的手上了马车。

而宫门下站着的玄衣少年,正是谢晟。

“世子。”莫彦走到他身旁,低声道,“照您的吩咐,查清楚了,忠勇侯府最近并未出什么大事,叶小姐的身份也没有问题。”

莫彦困惑:“所以世子到底在怀疑什么,不过一个刚及笈的小娘子而已,至于吗。”

谢晟勾了勾唇,不以为然道:“刚及笈的小娘子?你要是看到她绊蔡越落水,扇安凌雪巴掌时的狠劲,是怎么也说不出这番话的。”

谢晟停顿片刻:“还有她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像是认识我一般,可我与她之前从未见过面。”

“啊?”莫彦不解,“就因为她看你的眼神?我说主子,你也太敏感了。”

谢晟懒得与他计较,转身离开了。

叶凝谨慎地拉开车帘,看着他的背影,思绪翩翩。

此时的谢晟,约莫才十七岁的模样,前世中她对他年少时的印象并不多,可如今见到,只觉得那人看起来实在不好相处,光是背影,都带有冷淡又骇人的气息。

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今日再见,叶凝都不得不承认,谢晟的脸,生得是真的好。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连翘行走在马车旁,好奇问道。

“没什么。”叶凝垂眸,放下车帘。

连翘也没再多问。但她总觉得自家小姐从在园林睡了一觉起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如果一个人的性格可以一下子就改变,那气质呢?

今日连翘瞧见的叶凝,除了多了那点往常并没有的清冷之感,还有些许……淡淡的忧愁?

马车驶过街道,车轮带起柳絮,等行至忠勇侯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同叶淮平简单聊了两句,叶凝便带着连翘回了自己的小院。

熟悉的院落,挂着几盏灯,灯光映着那开得正盛的山茶花,看起来是被人悉心照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