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乡间公路宁静而漫长。
斯科特一家的车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田野向后方流淌。对于艾伦即将踏入一个全新的世界,车内的气氛却泾渭分明。祖母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和母亲卡拉如出一辙,那份担忧几乎凝成了实质。
祖父则完全不同。
在听完儿子罗伯特的全部讲述后,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点燃。
他粗糙的手掌在膝盖上反复摩挲,呼吸变得急促。
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肌肉绷紧,动作大得让车身都轻微一震。
“等着!”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冲着楼上喊道。
全家人都愣住了。
片刻之后,阁楼上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紧接着是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祖父的身影重新出现,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胸口剧烈地起伏,怀里抱着一个积满厚重灰尘的木盒子。
他将盒子重重地放在餐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俯下身,鼓起腮帮,用力吹出一口气。
一股陈年的灰尘混合着木屑的味道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呛得人直咳嗽。盒盖上那层灰色的幕布被揭开,露出了木头本身的深沉纹理。
他的手指在颤抖,摸索着古旧的铜扣,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在开启一段尘封的岁月。
“咔哒。”
盒盖被打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去。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的,是一些早已失去光泽的女性饰品,几枚银质的发卡,一条断了链子的项链。旁边是一根木棍,从中间断裂开来,断口处参差不齐,昭示着它曾遭受过的暴力。
最下面,是一叠用麻线紧紧捆住的信件。信纸已经泛黄发脆,边缘卷曲,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粉末。
“这是你远房姑婆,莉莉安娜的遗物。”
祖父的声音不再洪亮,而是带着一种被岁月浸泡过的沙哑与颤栗。
“我父亲临终前,亲手交到我手里的。他说,莉莉安娜……是咱们家族的骄傲,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一个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名字,一个从未被提及的亲人,就这样突兀地闯入了艾伦的世界。
原来,这位莉莉安娜姑婆,正是一位天赋卓绝的女巫。
那个年代,对于一个普通的麻瓜家庭而言,出现一个巫师,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恐惧和排斥。为了保护家人不被魔法世界波及,也为了遵守当时魔法部严苛的保密法,她在嫁给一位纯血统的巫师后,做出了一个决绝的选择。
她几乎切断了与原生家庭的所有联系。
祖父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根脆弱的麻线,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
他的指尖拂过信纸,像是触摸着一段有温度的历史。
“这封信,是她晚年托人辗转送回来的。那时候,我父亲已经快不行了。”
他将信展开,昏黄的灯光下,那娟秀的字迹里,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思念,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诉说着对家人的想念,诉说着无法与他们分享魔法世界的神奇与壮丽,是何等痛苦的遗憾。
“我们都以为,我们家和那个世界的联系,早就断了,彻彻底底地断了。”
祖父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看着艾伦,泪光在他的眼眶里积蓄,最终汇成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过他深刻的皱纹。
“没想到……真没想到啊……”
他的手重重地落在艾伦的肩膀上。
“在你身上,它又重新连上了。孩子,你弥补了我父亲的遗憾,也弥补了我这辈子的遗憾。”
餐厅里的空气变得沉重,带着一丝伤感。但在这份伤感之下,一种奇妙而庄严的传承感,却在悄然滋生。艾伦的存在,让这个平凡的麻瓜家庭,与那个遥远而神秘的魔法世界,再一次产生了温暖而真实的交集。
为了让祖父母更直观地理解这一切,艾伦决定展示些什么。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祖母刚刚失手打碎的一个盘子上。
“恢复如初。”
他轻声念道。
散落在地上的瓷器碎片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瞬间跳动起来,在半空中急速旋转、拼接,伴随着细微的“咔嚓”声,一道道裂纹凭空愈合。下一秒,一个完好无损的盘子,稳稳地落回了桌面上。
祖母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滚圆。
接着,艾伦又指向桌上一根可以当武器用的法棍面包。
“柔软咒。”
那坚硬的表皮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内部的结构迅速膨胀,面包的体积没有变,质感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终化为一团绵软的絮状物,轻轻一碰就凹陷下去。
最后,面对着因拉上窗帘而略显昏暗的餐厅,艾伦伸出了手。
“荧光闪烁。”
一团柔和的光球在他的掌心凭空出现,光芒温暖而不刺眼,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清晰无比,在他们的瞳孔中投下小小的、明亮的光斑。
祖父和祖母的呼吸都停滞了,他们看着那团光,像是看到了神迹。
“哥哥!我也要学!”
莉莉娅再也忍不住了,她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艾伦身边,大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渴望和崇拜。
这一次,艾伦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拒绝。
他看着妹妹那张充满期盼的小脸,沉默了片刻。
“很危险。”
他先是强调。
“必须保证安全。”
在反复说明了注意事项,并让所有人都退到安全的距离之外后,他才将自己的魔杖递了过去。
那根十一英寸的紫衫木魔杖,在莉莉娅小小的手中,显得有些过长。
“咒语是‘Lumos’,手势是这样。”
艾伦为她演示了一遍。
莉莉娅的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她紧紧握住魔杖,模仿着哥哥的每一个动作,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喊了出来。
“Lumos!”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魔杖的尖端死气沉沉,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
“Lumos!”
她又试了一次,声音更大,更用力。
依旧是徒劳。
她不信邪地挥舞着魔杖,一次又一次地高喊着咒语,小脸因为激动和用力而涨得通红。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那根在她哥哥手中无所不能的魔杖,在她这里,就是一根普通的木棍。
空气安静下来。
莉莉娅茫然地看着艾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魔杖还在那里,但魔法不在。
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鸿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横亘在她和哥哥之间。他是无所不能的,而她,什么都不是。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屈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哇——”
她发出一声响亮的哭喊,丢下魔杖,转身跑开了。
“莉莉婭!”
祖父苍老的身影立刻追了上去,他一把将伤心的小孙女揽入怀中,用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用最慈爱的声音低声安慰着。
艾伦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相拥的祖孙两人。
他的眼神平静,内心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他的思维宫殿给出了清晰的结论:这是必要的。是妹妹的成长中,必须独自面对和跨越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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