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万巨款汇出的第二天，龙峰二厂的气氛，微妙地变了。
王建国脸上再不见一丝肉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打了鸡血般的亢奋。
他亲自坐镇财务科，盯着汇款凭证看了又看，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张通往金山的通行证。
工人们私下议论纷纷，但看到厂长那副“老子捡到宝”的表情，心里也莫名踏实了几分。
技术科长老李则忧心忡忡，几次想找秦风问问那“70%”到底值不值，都被王建国大手一挥挡了回去：“老李！信秦技术员的，错不了。”
秦风依旧平静。他把自己关在简陋的绘图室里，对着那份“深蓝融合”试点协议副本，逐字逐句地研究。
当他的目光落在“特种无缝钢管（军工三等品）采购渠道”那一行时，嘴角才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厂区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被敲得震天响。
门卫老王揉着惺忪睡眼拉开小门，刚想骂娘，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把话咽了回去。
门外，停着三辆披着军用帆布的解放牌大卡车。
车头插着小红旗，驾驶室里坐着穿着整齐军装、面无表情的司机。
一个穿着四个兜干部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跳下车，递上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提货单。
“龙峰二厂？提货，特种无缝钢管，三十吨！”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全厂。
“来了！真的来了！”
王建国鞋都没穿好，趿拉着布鞋就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一群同样睡眼惺忪却满眼好奇的工人。
卡车直接开进厂区最深处那个废弃的旧仓库前。
帆布掀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泛着金属冷光的——钢管！
粗壮！厚重！每一根都有碗口粗，长度统一，表面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浮锈，看起来就像刚从哪个废品站拉出来的旧货。
“卸车！”
干部服中年人一声令下。
工人们一拥而上。
当第一根钢管被合力抬下时，仓库管理员老刘习惯性地掏出卡尺，想量量壁厚。
“咦？”老刘的手刚摸上钢管，就发出一声惊疑。
触手冰凉沉实。
那层浮锈下，金属的质感异常致密。
他用力用卡尺刮掉一块锈斑，露出下面光滑如镜、闪烁着冷冽寒光的金属本体。
内壁更是光洁得能照出人影！
“这…这他娘的是废铁？”
老刘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失声叫道，“这比咱厂新进的民用钢管还光溜，还厚实。这硬度…敲上去跟敲石头似的！”
王建国挤上前，也伸手摸了摸，入手冰凉坚硬，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头狂跳！
他猛地看向秦风。
秦风不知何时也到了现场，他拿起一根钢管，手指在冰冷光滑的内壁上缓缓滑过，感受着那远超民用标准的壁厚和完美的圆度。他掂量了一下，又屈指在管壁上轻轻一弹。
“铛——！”
一声清脆悠长、带着金属颤音的鸣响，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开来。
如同古寺晨钟，震得所有人心头一凛！
懂行的老工人倒吸一口凉气：“好钢！绝对的好钢！这声儿…透亮，没杂质！”
秦风放下钢管，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看向王建国，声音平静：“厂长，通知车间，准备换料。”
“换！马上换！”
王建国激动得声音发颤，“都愣着干什么，卸车，入库，轻拿轻放，这可是宝贝疙瘩！”
接下来的两天，龙峰二厂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
秦风亲自坐镇车间，指挥工人用新到的特种钢管替换原先那些歪七扭八的民用废管。
“切割组，下料长度精确到毫米，切口打磨光滑！”
“焊接组，尾翼焊接角度必须垂直，焊点饱满！不允许气孔！”
“装药组，推进剂压实密度误差不超过千分之三，用新模具！”
一道道指令清晰而冷冽。
工人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求突然变得这么苛刻，但看着那些泛着冷光的“特种钢管”，再看着秦风那张不容置疑的脸，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一丝不苟地执行。
张铭的身影也频繁出现在厂区，他不再刻意隐藏，而是以“试点联络员”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巡视。
他冷眼旁观着秦风指挥若定，看着那些粗糙的工序在特种钢管的加持下，竟隐隐透出一丝“正规军”的味道。
五天后，第一批用特种钢管制造的“新型压力测试器”原型组装完成。
依旧是那副煤气罐战斗部、白糖硝酸铵推进剂的“土鳖”模样，但焊接着新尾翼的弹体，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透着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狰狞气息。
试射地点，依旧是那个荒凉的山谷。但这一次，围观者多了张铭。
秦风亲自调整发射架角度，将简易角度仪对准了更远处一座光秃秃的山头。
“点火！”
“轰——！”
沉闷的咆哮声中，狂暴的火焰喷涌而出。
新弹体如同挣脱束缚的怒龙，带着远比之前更稳定、更迅猛的姿态，撕裂空气，朝着目标山头狂飙而去。
尾部喷出的烟尘轨迹笔直而凝练！
张铭举起望远镜，死死锁定那道飞行的轨迹。
快，太快了！
而且…几乎看不到明显的晃动。
几秒钟后。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从山后传来，大地微微震颤。
望远镜里，那座山头的背坡上，腾起一股比上次更加粗壮、更加狂暴的灰黑色烟柱。
直冲云霄！
张铭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发白。
他默默估算着距离…超过十公里！
威力…至少提升了百分之三十！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微型相机——刚才的发射和爆炸过程，已经被他全程记录了下来。
回到工办保密室，张铭连夜冲洗照片，撰写简报。
他将照片和一份简短的测试数据报告（射程：10KM ，威力显著提升）塞进绝密信封，标注：“磐石-115，特种钢管应用初测”。
第二天一早，信封通过绝密渠道送出。
军工部，“泰山”办公室。
“泰山”看着手中那张略显模糊、但依旧能看出弹体稳定飞行轨迹的照片，以及那份简短的报告，久久不语。
他放下照片，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首都钢铁厂高耸的烟囱，眼神深邃。
“射程十公里…煤气罐…”
他低声自语，嘴角那抹惯常的冷峻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短号。
“张铭少尉。”
“首长！”电话那头传来张铭紧绷的声音。
“泰山”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穿透线路：
“简报收到。”
“告诉他…”
“泰山”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模糊的照片上，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在荒山野岭中摆弄“煤气罐”的年轻人。
“放手干。”
“我等着看…”
“这煤气罐…到底能飞多远！”
电话挂断。
张铭握着话筒，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久久没有放下。
放手干…
等着看…飞多远…
首长的语气里…没有质疑，没有警告，只有一种…近乎期待的玩味？
张铭缓缓放下话筒，望向窗外龙峰二厂的方向，眼神复杂。
秦风…
你到底…要把这“煤气罐”，带到什么样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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