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如烟的腰弯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久久没有直起。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秦少琅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吹动着他宽大的衣袍。
周围的工匠们,包括老张头在内,全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听不太懂两人之间暗藏的机锋,但他们看得懂,这位从县城来的千金大小姐,在主公面前,姿态放得比泥土还低。
这让他们心中那股自豪感和崇拜,烧得更旺了。
“刘小姐,你是个聪明人。”
许久,秦少琅才开了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你回去告诉刘员外,联盟可以谈,但不是现在。我秦少琅的盟友,门槛很高。”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我要刘家动用所有关系,为我弄到一张‘里长’的官凭。我要让我脚下这片地,名正言顺。”
在这个时代,私自聚集人口,建造坞堡,形同谋反。
一张官府的文书,能省去无数麻烦。
里长,是最低级的官,却能管辖一方土地和户籍,是秦少琅将这里变成合法领地的第一步。
刘如烟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要求,直击要害。
他不仅要有“实”,更要有“名”!
这种事,对普通人来说难如登天,但对在大业县经营百年的刘家而言,花些钱财打点,并非办不到。
“第二,”秦少琅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冷意,“我需要一份名单。大业县境内,所有山匪、恶霸、以及和他们有勾结的官吏的名单。我要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老巢,他们有多少人,用什么兵器。”
刘如烟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说第一个要求是“建”,那这第二个要求,就是“清”!
他要将自己领地周围所有的威胁,全部拔除!
这份名单,就是一份死亡名单!
递出这份名单,就等于刘家彻底和秦少琅绑在了一起,再无退路。
“第三,”秦少琅的指尖,点向了那块被铁锤砸出白印的水泥块,“我需要一个独立的院子,在大业县城里,位置要偏僻,守卫要森严。我的一些东西,需要一个地方存放和中转。”
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深入,一个比一个致命。
它们像三条锁链,要将刘家和秦少L琅这艘即将起航的巨轮,彻底锁死在一起。
刘如烟没有丝毫犹豫。
她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好!小女子记下了!请先生放心,三日之内,刘家必给先生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再次行了一礼,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去吧。”
秦少琅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
他转身,不再看刘如烟一眼,直接走向那群已经激动得快要爆炸的工匠。
刘如烟看着他那毫不留恋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男人的名字,将成为她一生都无法摆脱的烙印。
她带着两名同样被吓得不轻的护卫,失魂落魄地走下山。
坐上马车,她才发现,自己华贵的裙摆上,已经沾满了泥土和草屑,但她却丝毫没有在意。
她的脑海里,只有那块坚不可摧的灰色“神石”,和那个男人平静却又霸道到极点的三个条件。
……
山坡上。
秦少琅一走过来,所有的工匠都“轰”的一声围了上来。
“主公!那到底是什么神物啊?”
“是啊主公,太硬了!比我见过的任何石头都硬!”
“主公,您教教我们吧!有了这东西,我们建的墙,炮都轰不开啊!”
众人七嘴八舌,一张张黝黑的脸上,写满了狂热。
秦少琅抬手,压了压。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这东西,我叫它‘水泥’。”
秦少琅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它的配方,是绝密。但是,它的用法,你们每个人都必须学会。”
他看向老张头。
“老张头,你觉得,我们用人力搅拌,一天能生产多少水泥?”
老张头愣了一下,随即掰着手指头开始计算。
“回主公,今天我们几个人,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搅出这么一小方。要是想供应整个坞堡的建造,就算把所有人都派去搅水泥,也远远不够啊……”
说到最后,他刚刚燃起的兴奋,又被一盆冷水浇灭。
是啊,东西是好东西,可产量跟不上,一切都是白搭。
“所以,我们要换个方法。”
秦少琅的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他又捡起一根树枝,在刚才画坞堡图纸的旁边,又清理出一块空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手中的树枝上。
他们知道,主公又要拿出“神迹”了。
秦少琅蹲下身,开始在地上画图。
这一次,他画的东西,更加古怪。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筒,可以倾斜,圆筒的一端有一个开口,另一端则连接着一个复杂的手摇曲柄和齿轮结构。
整个圆筒,被一个稳固的木头架子支撑着。
“这是什么?”
“像个大木桶……”
“那旁边的摇杆和轮子是干嘛的?”
工匠们伸长了脖子,小声地议论着,但没有一个人能看懂。
这幅图的复杂程度,甚至超过了刚才那张坞堡的结构图。
尤其是那些互相咬合的齿轮,和传递动力的曲柄连杆,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老张头更是看得满头大汗。
他自诩为顶尖的木匠,可眼前这图纸上的东西,他连想都想象不出来。
“这个东西,我叫它‘混凝土搅拌机’。”
秦少琅一边画,一边解释。
“把水泥原料和石子、水,从这个开口倒进去。”
他指了指圆筒的开口。
“然后,两个人在这里摇动这个摇杆。”
他指了指那个手摇曲柄。
“通过齿轮传动,这个大圆筒就会自己转起来。它转动的时候,里面的原料就会被不断地翻滚、搅拌、混合。”
“等混合均匀了,我们把圆筒倾斜,里面的混凝土就会自动倒出来。”
秦少琅用最简单的语言,描述着这个划时代的机器的工作原理。
工匠们的大脑,彻底宕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