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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提点刑狱司大门前尚未停稳,唐清羽和萧煜便已利落地跃下车辕。早已候在门口的雷奔快步迎上,面色凝重。

“王爷,唐大人,你们可算回来了!”雷奔抱拳行礼,语气急促。

“里面情况如何?”萧煜一边大步向内走去,一边沉声问道。

雷奔紧跟在后,回道:“裴皓轩数日来水米不进,状态很糟。不过,方才彩云姑娘来了,说是念及旧主仆情分,有办法劝裴皓轩进食。属下见她言辞恳切,又只是送些点心,便放她进去了。此刻她应在裴皓轩的临时羁押房中。”

唐清羽闻言,脚步猛地一顿,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好!”

雷奔见唐清羽神色骤变,心知可能坏事,不敢怠慢,立刻引着二人疾步穿过回廊,走向后院用于临时关押涉案人员的厢房。

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只见裴皓轩形容枯槁地坐在桌旁,眼神空洞,手中正拿着一块洁白的白露糕,缓缓向嘴边送去。

站在他身旁的彩云,脸上带着温柔笑意,轻声道:“公子,吃一点吧,吃了就有力气了。”

“别吃!”唐清羽厉声喝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萧煜身影如电,迅疾上前,一把打掉了裴皓轩即将入口的白露糕。糕点滚落在地,碎成几块。

裴皓轩受此一惊,茫然地抬起头,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而彩云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冻结,转而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被委屈和不解所取代。

“王爷,唐大人,你们这是何意?”彩云后退半步,强笑道,“我只是见公子几日未曾进食,心中不忍,特意做了他平日最爱吃的白露糕前来探望,你们为何要如此?”

唐清羽没有理会她的辩解,弯腰拾起地上的一块糕点,仔细嗅了嗅,又用手指捻开,仔细观察糕点的内馅。随即,她眼神一凛,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展开后是几根细长的银针。她将银针插入糕点之中,片刻后取出,只见探入馅心的部分已然变得乌黑。

“是毒蝇鹅膏!”唐清羽举起变黑的银针,目光锐利如刀,直射彩云,“彩云,你还有何话说?”

彩云脸色白了白,但依旧强自镇定,声音带着颤意:“唐大人,我不知道什么毒蝇鹅膏!这白露糕是我亲手所做,绝不可能有毒!”

“陷害?”萧煜冷哼一声,挥手命令道,“雷奔,将彩云拿下!仔细搜查她的房间!”

“是!”雷奔应声上前,两名衙役立刻将彩云制住。

彩云挣扎着喊道:“裴家待我不薄,我为何要毒害公子?你们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唐清羽冷冷地看着她:“是否冤枉,搜过便知。”

衙役领命而去,不多时,便从彩云在裴府的住处搜出了几样关键物品:一个刻满符文的铜制三清铃,一本与方儒处搜到的《摄魂秘录》相似的咒术书籍,以及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干燥蘑菇,经辨认,正是毒蝇鹅膏。

证据确凿,彩云被直接押入了提点刑狱司的审讯房。然而,面对摆在面前的物证,彩云却一改之前的柔弱,态度变得异常强硬。

“这些东西能说明什么?”彩云昂着头,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讥诮,“三清铃是奴婢在街市上买来把玩的,那本书是捡来的,觉得有趣便留下了。至于那包蘑菇……奴婢是从市集上买的,并不知道有毒。唐大人,难道仅凭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就要定我的罪吗?”

唐清羽坐在主审位上,萧煜坐在一旁,目光冷峻地注视着彩云。

唐清羽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柳莺宴席失控,扼杀亲子,是因为中了毒蝇鹅膏之毒,再被人以摄魂术操控。那只袭击柳莺的黑猫,亦是先被毒蘑菇和摄魂术所害,又因柳莺身上沾染了荆芥粉末而发狂攻击。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你,彩云。”

彩云嗤笑一声:“唐大人,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什么摄魂术,什么猫蛊,不过是乡野怪谈罢了。你说我操控夫人杀子,又说我能控制猫儿,证据呢?就凭这几样东西?简直是天方夜谭!”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唐清羽突然话锋一转,对外面吩咐道,“带人上来!”

审讯房的门再次打开,两名衙役押着一个身穿囚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正是那个在城外道观被抓获的老道,方儒。

彩云在看到方儒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强装的镇定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唐清羽指着方儒,对彩云说道:“这位方儒道长,我们已经查明,他并非什么云游道人,而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们父女,本是西南边陲人士,家中世代传承一些咒术法门,虽非通天之能,但用以迷惑心智、影响行为的摄魂之术,却是确有传承。你父亲精于此道,你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自然也学了七八分。这三清铃和摄魂咒书,根本就是你父亲送给你的,是你家传的东西!”

方儒低着头,不敢看彩云,身体微微颤抖。

彩云死死咬住嘴唇,沉默不语。

唐清羽继续道:“还有那个猫蛊血咒的传说。我们询问过裴府的丫鬟红绡,她说你平日里很会讲故事,尤其喜欢讲一些乡野奇闻。关于猫蛊的传说,你早在数月前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讲给她听,因为讲得绘声绘色,让她印象深刻。所以,当宴席上那只黑猫出现异常时,她立刻就想到了你讲的故事,并惊恐地喊了出来。你利用红绡的胆小和对你的信任,成功地将众人的思路引向了怪力乱神之说,从而掩盖你使用摄魂术和药物控制猫只的事实。”

“至于那只猫为何会精准地扑向柳莺,”唐清羽步步紧逼,“不过是因为你提前在柳莺的衣裙或者佩饰上,撒了碾碎的荆芥粉末。荆芥,俗称猫薄荷,对猫有极强的吸引力,能使其兴奋异常。猫在被摄魂术初步控制、神智混乱的情况下,闻到荆芥的气味,自然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诅咒,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唐清羽每说一句,彩云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当所有的细节被串联起来,她的精心布局在唐清羽抽丝剥茧的分析下,变得漏洞百出。

“你利用裴皓轩对家族压抑环境的不满,更利用裴青云当年用假金逼死你全家的仇恨,巧妙地编织了一张大网。”唐清羽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你先用毒蘑菇和摄魂术控制柳莺,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子,将嫌疑引向裴皓轩。随后,你又用类似的方法,可能结合了某些暗示,引诱裴皓轩在柳莺被杀当晚前往柴房,制造出他杀人灭口的假象。最后,你想用这掺了毒蝇鹅膏的白露糕,彻底了结裴皓轩的性命,让裴青云也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我说得对吗,彩云?”

彩云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她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审讯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彩云猛地抬起头,眼中已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强装镇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和绝望。她看着唐清羽,又仿佛透过她看着某个不在此处的仇人,嘴角勾起一抹凄厉而怨毒的笑容。

“是又如何?”她终于不再否认,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快意,“裴青云就是个畜生,害我全家!我就是要让他家破人亡!让他也尝尝失去一切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