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嬷嬷扫了一眼这苏家的光景以及苏桃夭如今的形容,语气淡淡道:“夫人,将军遣我来接您回去,在家这么些日子也该回去了吧。”
苏桃夭也不看她,只道:“我父亲尚在头七,母亲悲痛不已,家中又没有能操持的,我这做女儿的尚有哭七之礼要行,总不能这就回夫家去了吧。”
“您父亲是罪臣,连停灵都不准,如何能再让您哭了头七?”
苏桃夭冷笑,并不理睬她的话:“代我多谢将军美意,等过了这几日我自会回去,烦请嬷嬷告知。”
秦嬷嬷撇了撇嘴,拉长了调子道:“也罢,我便回明了将军,您呢就在这儿尽孝心,反正如今府上有苏二姑娘呢,您也不必着急。”
卫氏冷哼道:“苏二姑娘怎么能到你们府上管事了?”
“这苏二姑娘是我家将军的妾室,这夫人不回去,老夫人身子骨不好,自然是苏二姑娘管事了。”
卫氏冷笑:“妾室?先皇尚在停灵,景将军身为朝廷重臣就已经纳新妾了?”
那秦嬷嬷慌了:“不是这样的,这苏姑娘早就在先皇驾崩前就纳入府上了……”
看着卫氏鄙夷讥讽的神色,那秦嬷嬷声音不禁渐渐如蚊啼。
苏桃夭眼眸泛起波澜:“那就辛苦她了,你请回吧。”
葵雁上前道:“请回吧您!”
葵雁将人请出去,咒骂了一句“狗仗人势”,然后将门哐嘡一关,从里面反锁了。
秦嬷嬷气得直冒烟,愤愤上了马车,并未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一个妇人,冯大娘见秦嬷嬷走远了,这才上前敲门,葵雁还以为是那秦嬷嬷,刚要开门破口大骂,却见冯大娘神色慌张地直接进了门。
苏桃夭忙疾步迎上去:“冯大娘,可是有消息了?”
冯大娘累得气喘吁吁:“是啊,安老伯来了,姑娘快回去看看吧,我先让我家那口子拖着他呢。”
“宴临,快套上马车!”
一行人急匆匆赶往安老伯的宅子,只见冯大娘的夫家正在门前急得来回转。
冯大娘道:“你怎么出来了?”
张老伯道:“我见门开了就自己进去了,一进门就见安老伯正站在梯子上,伸手往房梁上够什么,吓得我以为他要上吊,忙请他下来,然后我便同他说了那日他家儿孙被掳走的事情,他也不理睬我,只将我赶了出来,把门从里面一锁,怎么叫也不开门!”
苏桃夭上前扣门,却无人回应。
苏桃夭急道:“不知你家可有斧子吗,咱们得将门砸开呀!”
苏宴临道:“长姐,我先爬到墙上看看。”
说着三两步就爬上了墙头,只往那堂屋处看了一眼,苏宴临便吓得跌了下来,好在苏桃夭眼疾手快,接了一下倒也不曾伤着。
苏宴临吓得脸色苍白:“安老伯上吊了!”
“冯大娘,快救人呐!”
冯大娘忙催着丈夫去拿斧子,几下便将门砸开了,张老伯到底胆子大,进门就将人抱了下来,伸手在鼻尖试了试,慌道:“已经没气儿了!”
苏宴临:“长姐,安老伯定是畏罪自裁的!”
苏桃夭环顾一周,只见后面案上放着纸笔墨,上面写道——
吾儿悉明鉴之:
父负主公四十载深恩,愧无报效,背德忘义,罪无可赦,唯以死谢罪。现房契匿于梁上,尔当克勤克慎,善抚吾孙,继嗣承祧。
“果然是以死谢罪。”苏桃夭心里一阵酸涩,忍住眼泪将信收好,然后把腰间的环佩取了下来,这环佩本是一对,另一个在景渊那里,是大婚之夜他送的,这对玉佩两人都贴身佩戴,几乎不曾离身。
苏桃夭道:“葵雁你和宴临将这玉珏卖个好价钱,不要辜负了,仍旧去置办一副棺椁和敛衣。”
“姑娘……”
“去吧!”苏桃夭转头道,“张老伯,这些装殓琐事不知可否烦您?”
张家夫妇是心善的人,见苏桃夭此举便知她也是心善之人,就欣然应了。
……
一切都置办好后,苏桃夭领头上了炷香。
葵雁道:“姑娘,你想将安老伯葬到哪里?”
“这事我们决定不了,现将棺椁停到堂中,想必他儿子早晚会寻过来的,我倒要看看,到底……”苏桃夭泪水吧嗒吧嗒流下,“到底是哪个畜生干的这件事!”
唯一的线索断在了安老伯这儿。
但苏桃夭坚信那安悉明是一定会寻回来的。
安老伯的妻子当时生儿子时难产而亡,这安悉明是安老伯一手带大的,父子之情天高地厚,果然,安悉明见父亲一天一夜都不曾回来,便偷摸着进城了。
苏桃夭听闻此消息忙就过来了,进门就见安悉明跪在棺椁前痛哭不已。
那安悉明见了苏桃夭下意识想躲,但他到底从小就在苏府长大,还当过苏宴东的伴读,于是膝行到苏桃夭跟前,磕头道:“多谢姑娘为我父亲装殓!”
苏桃夭从袖中掏出信纸道:“这是安老伯留给你的信。”
安悉明看过,不禁抬头去看苏桃夭的脸色,苏桃夭冷道:“我只问你,安老伯到底怎么对不住我父亲了?”
“我……”
“别说你不知道,你若不知情怎么为何早早地就逃走了呢?”
“姑娘……”
“我想你也不是逃走的,是被人掳走的吧?不然怎么连些金银细软都没带走。”
“姑娘明鉴,我们的确是被人掳走的。”
“是谁掳走的你?”
安悉明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所以然。
“这倒也怪了,还有为强盗掩护的。”
安悉明只低头不答。
苏桃夭冷笑,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安老伯是我父亲的心腹,皇宫机密他是最有机会探听到的,但我相信安老伯的忠心,不会轻易背叛我父亲,所以是那背后主使的人抓了你们一家三口做人质,让安老伯替他们办事?!”
苏桃夭眼神犀利,如寒刀霜剑,再配上那三道疤,将安悉明也吓住了,他从未见苏小姐这样阴狠,好像另一个人。
“姑娘明鉴啊,我们欠苏大人的这辈子都还不完呀,若非不得已,我们哪里会背叛老爷,只是我那小儿子还不满一岁,难道我父亲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死于刀下吗!”
安悉明说着越发涕泗横流。
“那这背后主使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