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小年夜的前几天,沈淮川就不再出门了。
在进屋自闭之前,沈淮川甚至颇为贴心的给宋清雁送来了钱财,阿亦端着装元宝的盘子,面无表情地复述沈淮川的话,“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没事别进主院。”
若是宋清雁未曾见过沈淮川上次发病的时候她还会乐得清闲,庆幸沈淮川不来找事,但是问题就出在她是切实见过沈淮川发病后的情况的,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她没有先去端那个漆盘,而是有几分忐忑的问阿亦,“他还好吗?”
阿亦似乎没料到宋清雁会问出这个问题,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他硬邦邦地回道:“王爷自有分寸。”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比如需不需要她做点什么,但看着阿亦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沈淮川明确让她“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算了,别给自己找事做……吧。
“我知道了。”宋清雁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自己做自己的事了。
周旖差人来递了帖子请她小年夜去玩,小姑娘言辞恳切,深深表达了上次游湖自己没让宋清雁玩高兴的歉意,诚恳的邀请她这次再去,帖子最后一句还配了个“包好玩的”。宋清雁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邀请。
她想了想,还是给沈淮川那里去了信,沈淮川那边居然也回了,说的是“若有人欺负你了,回来直说,本王替你做主”。
宋清雁愣了愣,看着那张纸笺,片刻后把纸笺一起塞进了床底的小箱子,把金银扒拉开,放进了最底下。
小年夜的时候,宋清雁离府前犹豫了一下,看向主院的方向。今日主院是被勒令不被靠近的,如今很安静。
她还是出了府。
周旖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看到宋清雁出来了,高兴的招手,“王妃王妃!”
宋清雁提着裙摆快步走近,待到看清周旖的装扮,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这位周家大小姐,穿着一身明显不太合身的宝蓝色锦缎男袍,宽大的袖口几乎要盖过指尖,头发也勉强束成了一个男子发髻。最惹人注目的是她那白皙秀气的脸上,竟粘着两撇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假毛的胡子,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一翘一翘,显得不伦不类。
“你……你这是要去做哪家的俊俏小郎君?”宋清雁忍俊不禁地问道。
周旖却对自己的装扮颇为自得,她跳下马车,还故意粗着嗓子,学着男子模样抱拳行礼:“宋兄,有礼了!今日小弟做东,带你去个好去处,保证新鲜刺激!”她眨眨眼,压低声音,“咱们去赌场见识见识如何?我早就想去了,可我爹和我哥看得紧,从不让我沾边。今日小年夜,他们忙着祭祖和应酬,咱们偷偷去玩一会儿!”
宋清雁看着她这漏洞百出的扮相,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模样,只怕刚走到赌场门口,就得被人请出来。”
“啊?真的吗?”周旖摸了摸自己的假胡子,有些泄气,“我觉得我扮得挺像的啊……怎么办?我都跟人打听好了,西市有家新开的如意坊,说是环境不错,没那么乌烟瘴气……”
宋清雁看着她那期待又失望的眼神,心下一软。她想起沈淮川那句“若有人欺负你了,回来直说,本王替你做主”,想了想,叹了口气,“你若真想去,也不是不行。但你这身行头得改改。”
她拉着周旖重新上了马车,对车夫吩咐了一句:“先去最近的成衣铺。”
马车上,宋清雁迅速拆了周旖那不合格的发髻,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将她头发重新束紧,束成一个更利落朴素的男子样式。又问周旖有没有带妆品,拿了,将她原本秀气的柳眉描粗拉长,加深了眉峰的轮廓,瞬间让整张脸的英气多了几分。
到了成衣铺,宋清雁亲自挑了一件半新不旧、尺寸更合身的青色棉布长袍让周旖换上,最后,她果断地撕掉了那两撇滑稽的假胡子。
“哎!我的胡子!”周旖小声惊呼。
“欲盖弥彰。”宋清雁点评道,然后拿出一点深色的胭脂,在周旖鼻翼两侧、下颌线处淡淡扫过,略微改变了脸部光影,让轮廓显得更硬朗些。“好了,现在再看看。”
周旖对着马车里的小铜镜照了又照,惊喜地发现镜中人已然大变样。虽细看仍能看出女儿家的清秀,但乍一看,已是个略显文弱、家境寻常的小书生模样,绝不会有人将她与娇生惯养的周家大小姐立刻联系起来。
“清雁姐姐,你太厉害了!”周旖兴奋地抓住她的手臂,“你怎么会这些?”
宋清雁含糊道:“以前……闲着没事瞎琢磨的。”总不能说是从现代影视剧和美妆博主那里学来的概念。
两个人都重新装扮停当,两人这才让马车驶向西市。到了如意坊附近巷口,两人下车,步行过去。
如意坊门面不算特别张扬,但进出的人流不少,三教九流皆有。门口招呼客人的伙计眼光毒辣,虽觉得他们面生且略显文弱,但见衣着普通,只当是来见见世面,便也没多问,笑着将她们迎了进去。
一进门,喧嚣热浪便扑面而来。宽敞的大厅里,摆放着各式赌桌,骰子碰撞声、牌九摔打声、赌客们的吆喝欢呼或懊恼叹息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热闹氛围。空气中弥漫着烟草、汗水和茶水的混合气味。
周旖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既紧张又兴奋,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四处张望,紧紧跟在宋清雁身边。
宋清雁也是头一遭亲临古代的赌场,心里同样打鼓,但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她迅速扫视了一圈环境,拉着周旖避开人多拥挤的赌大小区域,找了个相对安静些的角落,那里有几人正在玩一种简单的叶子牌。
她们不敢下大注,只换了些小额筹码,在一旁看着,偶尔跟着押一点,纯属凑个热闹,体验氛围。
周旖学得快,很快就看懂了规则,看得津津有味,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红。宋清雁的心思却没那么集中,她时不时会下意识地计算一下时间,估算着出来的时辰。
就在她有些走神的时候,旁边一桌似乎起了些争执。一个输红了眼的汉子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着他对面一个穿着绸衫、看起来像个商贾的中年男人吼道:“你出老千!”
这一声吼顿时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赌场里最忌讳的就是这个,立刻有护场子的壮汉围了过来。
那商人模样的人脸色一变,强自镇定:“你胡说八道!输不起就别玩!”
“老子看得清清楚楚!”那汉子情绪激动,伸手就要去抓那商人的衣领。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往后躲,却又伸长了脖子。护场的壮汉上前试图分开两人。
周旖吓得往后一缩,紧紧抓住宋清雁的胳膊。宋清雁也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将周旖护在身后,准备往更远处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