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天总是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那是一种甜润中透着温婉,柔和里藏着诗意的气息。街道两旁的乌桕树叶片渐渐染上了秋色,呈现出半红半黄的渐变色彩,远远望去就像一幅水彩画。每当微风轻拂,那些泛黄的叶片便打着旋儿飘落下来,轻轻黏附在湿润的青石板路上,远远望去,仿佛有人不经意间洒落了一地的碎胭脂,为古朴的巷弄平添了几分妩媚。巷子口的桂花树正值一年中最灿烂的时节,金黄色的花朵密密匝匝地缀满枝头,馥郁的香气透过半掩的窗缝悄悄钻进屋内,与裁缝铺里特有的棉麻气息相互交融,氤氲成一种独特的味道——这正是林燕从小到大最熟悉、最亲切的秋日气息。
林燕蹲在柜台后面,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块湖蓝色的绸子料,柔软的触感让她不自觉地露出微笑。“父亲,“她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您看这块料子,质地这么细腻,颜色又这么正,给张夫人做夹袄里子再合适不过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刚叠好的棉布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旁。可能是动作太大,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从她的发髻中滑落,调皮地粘在了她的鼻尖上——这是她干活时的老毛病了,每次看到她这副模样,父亲总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师傅此刻正弯着腰在裁床前忙碌,那把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老剪刀在他手中灵活地游走着,发出清脆的“咔嚓咔嚓“声,将月白色的布料裁剪成规整的形状。当他直起身子时,年迈的腰背发出了一声明显的“咯吱“响,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酸痛的腰部,眼角的皱纹却因为笑意而更加明显:“今年这秋天来得早,冷得也快,来做夹袄的客人比往年多了足足三成呢。“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语气里满是欣慰,“照这个势头下去啊,等过年的时候,咱们爷俩就能去巷子口的王记打上一坛上好的桂花酿了。“说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那棵开得正盛的桂花树,仿佛已经闻到了那坛美酒的芬芳。
林燕撅起樱桃小嘴,圆润的脸蛋上写满了娇嗔:“父亲您呀,整天就惦记着那坛埋在桂花树下的女儿红!“她像只轻盈的燕子般蹦跳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红铜茶壶旁,动作麻利地捻起几朵晒干的杭白菊,滚烫的开水冲下去,菊花的清香顿时在屋里弥漫开来。她把冒着热气的粗陶茶杯往父亲手里一塞,故意板起小脸:“您这老腰昨儿个夜里还哼哼唧唧喊酸呢,要是再这么没日没夜地赶工,怕是等不到喝喜酒那天,就先累倒在木工台子上了!“
那粗陶茶杯暖烘烘的,林师傅接过来时粗糙的大手碰到了女儿纤细的手指——那双巧手虽然细嫩,指节处却结着薄薄的茧子,都是这些年穿针引线、裁剪布料留下的痕迹。老爷子心头一热,抿了口清甜的菊花茶,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傻丫头,你当老爸真馋那口酒啊?眼瞅着我家燕子都十八啦,得给你攒份像模像样的嫁妆才成。“他摩挲着茶杯,眼睛亮晶晶的,“我都盘算好了,给你打整套上好的红木家具,床头柜要雕并蒂莲的纹样,再请银匠打对龙凤镯子,镯面上錾出缠枝花纹,让你风风光光出嫁,街坊四邻见了都得夸林老头好福气!“
“哎呀父亲!“林燕的耳垂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霞色。她慌忙转身假装整理五颜六色的丝线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线头打转,声音细若蚊呐:“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我还想跟着您多学几年刺绣,把咱家'巧燕坊'的招牌绣活都练熟呢!“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林师傅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杯底在红木桌面上轻轻一磕,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顺手抄起桌上那件叠得板板正正的宝蓝色锦袍,手指在光滑的缎面上轻轻摩挲。这衣裳用的是上好的云锦料子,摸起来滑溜溜的,在阳光底下泛着水波般的亮光——正是城里有名的贾老爷三天前特意来定做的常服。为了这件衣裳,林师傅可没少费心思,领口要绣暗花纹,袖口还得滚银边,光是那精细的针脚就熬了他好几个通宵。“来得正好,这衣裳该送了。“林师傅抬头看了看天色,“毛丫头,你跑趟贾府,顺道把工钱拿回来,记得要当面点清楚。“
“又喊我毛丫头!“林燕一听这称呼就炸了毛,一扭头,乌黑的长辫子在空中甩出个漂亮的弧度,脸蛋气得圆鼓鼓的,活像个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她跺了跺脚,绣花鞋上的珍珠坠子跟着晃悠:“我叫林燕!燕子的燕,多文雅啊。'毛丫头'听着跟隔壁那条整天汪汪叫的大黄狗似的,难听死了!“
林师傅被闺女这模样逗得直乐,笑得见牙不见眼,眼角的褶子都挤到一块儿去了,活像朵盛开的菊花。他轻手轻脚地把衣裳重新叠好,每一道折痕都捋得平平整整,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描着金线的锦盒里。盒底还特意垫了块软乎乎的绒布,生怕刮坏了这金贵的料子:“谁让你小时候成天上树掏鸟窝,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这外号都叫了十八年喽,“他故意拖长了声调,“改不了咯。赶紧去吧,贾老爷没准正等着穿呢,去晚了该着急了。“说着又往盒子里塞了张洒金的名帖,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林记成衣铺“四个大字。
林燕深知其父秉性刚烈固执,一旦打定主意,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轻抿双唇,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描金锦盒,指尖触碰到盒面上精致的缠枝纹饰时,感受到丝丝凉意沁入肌肤。离开铺子之际,恰逢一阵微风拂过,送来街角桂树飘散的阵阵甜香,她下意识地抬手整理被风吹乱的鬓边碎发,内心却如这秋风般泛起涟漪——暗自盘算着:若贾大人对这件精心缝制的衣物满意,或许会额外赏赐些银钱,届时便能去药铺为父亲购置一盒上好的药膏,他那多年的腰伤每逢阴雨天便疼痛难忍,若能缓解父亲的病痛,便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贾府坐落于城东,乃城中颇具声名之显赫府邸。行至巷口,便见两尊石狮子雄踞于大门两侧,其鬃毛雕刻精细,根根纹理清晰可辨,眼窝处镶嵌着黑色石块,尽显威严庄重之态。守门仆役身着青布长衫,见林燕怀抱锦盒,即刻上前相迎,言道:“可是林师傅府上的姑娘?请随我前来,大人正在前厅款待宾客。”
穿越三进庭院,脚下青石板光洁如镜,足见常年有人悉心擦拭维护。庭院中栽种着数株红枫,其叶色艳若烈火;树下摆放着青花瓷缸,缸中饲养着几尾锦鲤,鱼尾轻摆,便在水中泛起层层涟漪。丫鬟们手携食盒,脚步匆匆而过,裙摆拂过石阶,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
客厅里弥漫着浓郁的茶香,贾老爷正和几位挚友围坐在古朴的八仙桌旁品茗闲谈。他身着深蓝色的家常便服,腰间那条温润的玉腰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抬眼看见林燕款款走进来,贾老爷立即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热情地招呼道:“哎呀,林姑娘可算来了!快让我瞧瞧你新做好的衣裳。“
林燕恭敬地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递上前去。贾老爷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用指尖轻轻捏起衣领一抖,只见那件华服上的兰花暗纹在透过窗棂的阳光照射下若隐若现,袖口镶嵌的银线更是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他凑近仔细端详每一处针脚,不由得赞叹连连:“林师傅这手艺真是越发精湛了!你们看这兰花叶片上的纹路,简直比画师笔下的还要栩栩如生,针脚细密得连个线头都找不着。“
听到这番夸奖,林燕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老爷能喜欢就是最好的了。我爹特意嘱咐过,若是您觉得哪里不合心意,随时都可以拿回铺子里修改。“她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能得到贾老爷的认可感到无比欣喜。”
“无需改动,如此正合适。”贾大人面带微笑,自怀中取出一个银袋,递向林燕,“此乃工钱,多出的部分权当赏你的,小姑娘跑这一趟也颇为辛苦。”
林燕接过银袋,触手感觉沉甸甸的,赶忙道谢,正欲转身告辞,却听得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大人,清风镖局的顾镖头到了。”
贾大人眼睛顿时一亮,急忙起身道:“快请!快请!”
林燕心中好奇,脚步慢了些许,刚行至门口,便撞入一道淡青色的身影之中。
此人身着一件淡青色杭绸长袍,所用料子极为上乘,微风拂过,流畅的肩线便显现出来;里衣为月牙白色,领口绣着一圈极细的银线;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所挂的腰牌——由温润的象牙雕刻而成,上面以隶书刻着“清风”二字,字缝中填有黑墨,更衬得象牙莹白如玉。
林燕的心跳蓦地漏跳一拍。她悄然抬眸,映入眼帘的是那人的面容——眉峰凌厉上扬,眼尾尽显英气,鼻梁高挺笔直,薄唇轻抿间流露出沉稳之态。他身上不见江湖人士的粗犷豪放,反倒散发着一种清新俊逸的气质,宛如江南初秋的微风,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多打量几眼。
“清风……”林燕在心底暗自呢喃,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银袋。她忆起父亲店铺里曾来过的江湖客,有满脸络腮胡的镖师,有身着艳丽服饰的侠客,然而却无一人能如眼前这位,伫立之处恰似一幅精妙绝伦的画卷。
顾清风似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投来的目光,微微侧首,用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淡淡瞥了她一眼。林燕顿时心头一颤,慌乱中连忙低下头去,提着裙摆快步迈出前厅。她脚步匆匆,直到转过曲折的回廊,确认那抹淡青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这才敢停下脚步,抬手轻抚自己发烫的脸颊——那温度灼热得几乎要将指尖烫伤。
她沿着铺满青石板的幽静小路缓缓折返,怀中沉甸甸的银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然而此刻充盈在她心间的满足感,却远比这银袋的分量更为沉重。那个名叫顾清风的男子,他清俊的容貌、腰间悬挂的鎏金腰牌,以及周身萦绕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墨香,都如同被最精细的刻刀镌刻在她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历久弥新。
回到裁缝铺时,林师傅仍在裁剪布料。林燕将银袋递上前,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去整理布料,而是坐在柜台后的小凳上,手中无意识地捏着一块碎布,目光飘向窗外——窗外的桂花树依旧散发着香气,可她的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贾府里那道淡青色的身影。
林师傅看着闺女出神的模样,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傻丫头,大白天的发什么呆呢?是不是贾大人那边有什么事情让你为难了?“
林燕被父亲这一敲才猛然惊醒,顿时觉得脸颊发烫,连耳根子都红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没...没什么事...贾大人那边一切都挺好的...爹,您听说过清风镖局吗?“
林师傅闻言挑了挑眉,略显惊讶地说:“这江湖上谁不知道清风镖局?特别是他们的总镖头顾清风,那一身轻功在武林中可是数一数二的,为人又正直仗义。不过丫头啊,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林燕慌忙低下头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细如蚊呐:“就...就是随便问问...“心里却暗暗想着:要是能再见到那位英姿飒爽的顾镖头该多好啊。
林燕的父亲,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裁缝,他留意到了女儿的异样。瞧见林燕那一脸花痴的模样,他心里便已明白了个大概。他放下手中的剪刀,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问道:“毛丫头,你这是怎么啦?贾府里是有什么人,把你的心魂都留在那儿了?”
林燕被父亲这么一问,顿时有些窘迫。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便小心翼翼地答道:“父亲,你说这世上真的存在那种只看一眼就让人怦然心动的人吗?”
林父听了女儿的话,冷冷一笑,随即深深地叹了口气,“唉”了一声,摇了摇头。他用一副洞悉一切的语气说道:“果然啊,肯定是贾府那位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把咱们家毛丫头的魂给勾走了。”
林父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林燕身旁,轻轻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带着几分嫌弃又似玩笑的口吻说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跟入春的猫似的,成天净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儿。”
林燕被父亲这么一弹,不禁捂着额头,脸上露出了既尴尬又羞涩的笑容。她知道父亲是在逗她,但内心深处,那个身影依然清晰无比。她开始在心里默默地想象着,如果有一天能够再次遇见那个人,她会怎样鼓起勇气去表达自己的心意。她幻想着与那个人的对话,甚至开始构思他们未来可能共同经历的故事。林燕的心中充满了对未知未来的憧憬和对那个身影的无尽思念。
已经是深夜时分,空气中微微细风夹带着一点点细雨,仿佛是夜的使者在轻声细语。林父亲将手里写好的账本丢到了还在思春的林燕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用一种略带严厉的语气说道:“已经很晚了,不要再思春了,快收拾收拾我们该休息了。”
林燕被父亲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的心跳加速,但又不敢公然反驳父亲的话。她只能小声地嘟囔着:“你才思春了。”声音细如蚊蝇,几乎听不见。正在自己不情愿地去关店门的时候,她突然看到站在店门不远处的竹林里有一个人影。林燕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看去,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但又告诉自己可能是眼花。
正准备继续关门时,她注意到原本只是微微细雨的天气,慢慢细雨已经变成了小雨。雨水开始密集地落下,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店门上种植的花盆里,那些娇嫩的花瓣被雨水击落,一片片飘落下来。林燕连忙将花盆抱进屋内,轻声对它们说道:“小花花,今天晚上会下很大的雨,你也进来躲躲,等雨停了,我再把你抱出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花盆安置在屋内一个干燥的角落,然后又检查了一遍店内的窗户是否都已关紧。林燕心里想着,这雨来得突然,就像生活中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样,让人措手不及。她又想起了刚才竹林里的人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安。她决定等雨停后,一定要去竹林里看看,究竟是谁会在这样的深夜里站在那里。
听着窗外的雨声,心中思绪万千。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总是告诉她,夜晚的雨声是最美的摇篮曲。简单的曲调,自己唱给自己听,试图在雨声中寻找母亲的影子。
一边哼着母亲教的那首温柔而悠扬的摇篮曲,一边洗漱,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被那熟悉的旋律所包围。我闭上眼睛,让那首歌的每一个音符在脑海中回荡,直到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在那宁静的时刻,隐约中好像听到一个声音说“好听。”那声音轻柔而模糊,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但房间里空无一人。那种感觉却挥之不去,好像真的有人在附近,只是我看不到而已。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什么情况,怎么还出现了幻觉?快回去睡觉去。”我自言自语,试图用理智驱散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然而,那种感觉依然萦绕在心头,就像是一阵轻风,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我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放松,但那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好听。”这一次,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不是幻觉,那是一个真实的声音,它来自某个未知的角落,让我感到既好奇又有些不安。
在一夜的烟雨洗礼之后,裁缝铺院子里的小竹林显得格外清新,仿佛被赋予了新生。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而鸟儿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清新,它们在枝头欢快地叽叽喳喳,仿佛在用它们的方式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开始。林燕,正准备着迎接新的一天。她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空气,而院子里的石凳上,一个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正在自己动手烧水煮茶的人,他的动作熟练而优雅,仿佛在进行一场清晨的仪式。林燕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心中不禁警觉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绕到这个人的正面,想要看清楚他的脸。当她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容时,不禁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天哪!这个人不就是昨天在贾府见到的那个俊俏郎君吗?
林燕的心跳不禁加速,她有些措不及防,急忙背过身去,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她用手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一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保一切看起来还算得体。尽管心中波涛汹涌,她还是努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走向那个俊俏的客人,轻声问道:“这位客人,您现在是不是来得有点太早了?我父亲还没有起来呢。”。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尽力保持着礼貌和冷静。林燕知道,这个清晨的不期而遇,可能会成为她平凡生活中的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