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尘的指尖悬在丹炉裂纹上方，那滴暗红液体凝而不落，像一颗将坠未坠的血珠。他没动，呼吸压得很低，体内那股刚苏醒的幽冥黑身之力还在经脉里游走，每一次跳动都像有冰针顺着血脉往识海扎。他不敢用力，怕一动就会失控。
墨玄站在三步外，血纹符笔垂地，笔尖那滴墨已干，留下一圈焦痕。他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城主的方向。
城主来了。
脚步不急不缓，踏在焦土上，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他披着玄色官袍，袖口绣着苍澜城徽，面容沉稳，眼神扫过战场，最后落在楚无尘身上。
“阵师楚无尘，滥杀金丹，毁城地脉，罪证确凿。”他开口，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今日当众伏诛，以正纲纪。”
大众骚动起来。刚才那一战太过骇人，熔岩冲天，巨掌覆地，谁都能看出那是通天手段。可眼下城主亲临，话已出口，不少人又开始动摇。
楚无尘缓缓抬头，左眼银纹微闪。他没看城主的脸，而是盯着他腰间那枚玉佩——通体墨黑，边缘刻着一圈扭曲纹路，像某种活物缠绕。就在他视线落上去的瞬间，银纹视野里，那玉佩突然泛起幽光，一道细若游丝的黑线从佩中延伸而出，直没入地底。
地下魔脉。
他立刻明白，这玉佩不是装饰，是阵核，是操控魔气的枢纽。
他不动声色，指尖轻轻一弹，将丹炉裂纹边缘那滴液体弹入袖中。随即低声传音：“护住白露，若他动手，锁其右臂。”
墨玄没应声，但左手已悄然抬起，符笔在掌心划了一道。
楚无尘拄着残剑，慢慢站直。剑身轻颤，借地脉引回一丝灵流，勉强压住体内躁动。他抬手，残剑尖端轻划地面，三道浅痕连成三角，正是“清心阵纹”的残影。
“诸位。”他声音沙哑，却不弱，“三日前飞舟来袭，护城阵是谁开的？”
人群一静。
有人迟疑着开口：“是……是城主。”
“那夜魔气入城，是谁封了地眼？”
“也是城主。”
“现在你们要信一个，亲手放任魔气入城的人，来杀我？”
大众哗然。
城主脸色微变，袖口猛地一抖。那一瞬，楚无尘左眼银纹骤亮——袖口内侧，一道暗红魔纹正缓缓蠕动，与天剑阁死士身上的纹路完全一致。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若我真是乱党。”楚无尘猛然抬头，直视城主，“您袖口这道‘噬魂魔纹’，又为何与天剑阁死士同源？”
城主瞳孔一缩。
本能抬手去捂袖口。
破绽！
楚无尘左眼银纹全开，视野瞬间被推演填满——地下魔脉如网，玉佩为核，黑气自佩中涌出，经由城主经脉扩散全身，再反哺地底，形成循环。而玉佩核心，有一处脉络逆向流动，正是“噬灵阵纹”能吞噬的“灵源逆脉”。
弱点，就在这里。
他没动，只是轻轻将残剑点地，剑尖微偏，对准玉佩方位。
城主反应极快，猛地后退半步，右手一扯，官袍撕裂，露出半身魔纹——黑气如藤蔓缠绕皮肉，深入骨髓，皮肤下隐隐有东西在游走。
“无知蝼蚁！”他声音骤变，低沉沙哑，不似人声，“竟敢窥视主上之令！”
话音未落，他掌心拍地。
黑气从掌心炸开，化作七道触手，直扑楚无尘面门。触手未至，空气已泛起焦味，所过之处，焦土瞬间腐化成灰。
墨玄动了。
符笔横挥，十张符箓凭空浮现，瞬间自燃。黑气撞上符盾，轰然炸开，震波将他逼退两步，脚跟在地面划出两道深痕。
符盾裂。
第一道触手逼近楚无尘咽喉。
他不退，反而向前半步，残剑借地一撑，身形如滑，险险避过。第二道触手扫向腰腹，他拧身，剑柄撞地，借力腾空，左脚踩上第三道触手，借力跃起。
城主仰头，眼中黑气翻涌。
楚无尘在空中，左眼银纹暴涨，死死锁定玉佩核心。他等的就是这个角度——当城主抬头时，玉佩正对上方，灵源逆脉暴露无遗。
“墨玄！”他低喝。
墨玄抬手，符笔点空，三道冰符疾射而出，直取城主右臂。符至，冰链成形，缠上臂膀，虽只滞了一瞬，却已足够。
楚无尘残剑如电，自上而下，直刺玉佩。
剑尖触佩的刹那，他左手并指，疾点剑身三处阵纹——正是昨夜埋下的“噬灵阵纹”激活之法。
嗡！
玉佩幽光骤闪，随即倒流。
黑气如潮水回卷，顺着剑身涌入残剑，再经剑身导入“噬灵阵纹”，尽数吞噬。城主身体猛地一僵，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皱纹如蛛网蔓延，眼眶塌陷，嘴唇枯裂。
“不……不可能！”他嘶吼，声音扭曲，“主上……会降临……会——”
话未说完，整个人轰然倒地。
官袍空荡，像套在枯骨上。皮肤皲裂，露出内里灰白干瘪的躯壳，胸口只剩一具空壳般的骨架，心脏位置空空如也，唯有那枚玉佩还挂在颈间，幽光已灭。
百姓呆立原地，无人敢动。
楚无尘落地，膝盖微弯，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黑身之力。他伸手，将残剑从玉佩中拔出。剑身微颤，吞了魔气后，剑纹深处多了一道暗红脉络，像活了过来。
他低头看剑，又抬头望向城主残骸。
这不是人。
是傀儡。
从头到尾，都被操控。
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人群。百姓神色惊恐，有人后退，有人低头，没人敢与他对视。
“你们以为是他。”楚无尘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开，“可他早就死了。从魔纹入体那天起，他就只是个容器。”
没人说话。
他拄剑，一步步走向苏白露。她仍昏着，脸色苍白，但呼吸比之前稳了些。丹炉裂纹没再扩大，渗出的液体也停了。
他蹲下，将她轻轻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残剑拄地，撑住两人重量。
墨玄走过来，站在他侧后方，没说话，但符笔已收进袖中。
远处，城墙上守军还在观望，没人敢下来。护城阵已毁，地脉未稳，整个苍澜城像一座空壳，随时可能崩塌。
楚无尘闭了闭眼，左眼银纹缓缓褪去。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玉佩已毁，魔气被吞，可“主上”二字还在耳边回荡。那个下令操控城主的人，还没露面。
他睁开眼，望向城外荒野。
风从那边吹来，带着一丝极淡的腥气。
他忽然察觉，残剑剑身那道暗红脉络，正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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