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尘掌心的碎玉还在发烫，那点微光像根细线，牵着他的神识不断往深处坠。他没动，五指缓缓收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前方五步外那人站着，剑未收，也没再逼近。
他知道对方在看什么——看他的手，看那枚残玉，看袍角上尚未散尽的血煞纹路。
三名鬼修从侧翼包抄上来，脚步轻得几乎融进地脉的震颤里。他们没说话，但结阵的动作已经说明一切。三人呈品字站位，袖中甩出锁魂链，黑气缠绕链身，落地无声。阵势未全，可退路已被封死两成。
楚无尘垂眼，呼吸放得极缓。玄纹阵袍的纹路贴着皮肤流转，将刚才那一剑留下的残煞一丝丝抽离。他没急着动，反而把碎玉往命门穴上压了半寸，借地脉吸力，引出最后一丝残阵波动。
这是个局。
他若逃，三阴锁魂阵立刻合围，届时黑影只需一剑补位，他便再无翻身余地。可若不动，对方也不会贸然近身——那枚玉，那道袍，还有他左眼深处未退的银纹，都在提醒他们，眼前这人不是好惹的。
所以他等。
等一个破绽。
三名鬼修终于动了。锁魂链同时绷直，黑气交织成网，朝他头顶罩下。阵势启动的瞬间，地面裂开三道细纹，正好对应三人足下位置——三阴锁魂阵的根基已成，再过半息，魂息封锁，他将无法调动地脉之力。
就是现在。
楚无尘猛地抬手，将碎玉抛向空中。
玉未落地，他已催动玄纹阵袍，引动脚下地脉残煞逆冲。袍上纹路骤亮，九道煞气流沿经脉暴起，直贯掌心。他五指一抓，仿佛捏住了无形的阵枢，顺势往玉中残阵的节点狠狠一按。
“引煞入玉。”
冥玉在半空一顿，幽光骤盛。
紧接着，玉身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黑红气流从中溢出，如活物般扭曲膨胀。那不是雾，也不是魂，而是一股被强行封印的血魂之力，带着极怨极煞的意念，瞬间炸开。
三名鬼修首当其冲。
锁魂链刚触到那股气流，链身上的黑气便如遇烈火般消融。
他们想退，可血魂已锁住魂息，像蛛网缠住飞虫。一人张口欲喊，声音却被直接抽离，化作一道细线没入玉中。
另两人挣扎着结印，可指尖刚动，头颅便如枯叶般塌陷，魂体寸寸碎裂。
三息不到，三人皆亡。
血魂未停，反而调头朝楚无尘扑来。它认主，也噬主——毕竟封印它的，正是楚无尘前世的一缕执念。
他站在原地，没闪。
左眼银纹剧烈震荡，识海中《玄枢阵经》残篇自动翻动，一道残阵纹浮现，正是“镇魂归墟阵”的起手式。他以神识为笔，在眉心虚划一符，体内阴阳九脉同时发力，将暴走的血魂之力强行压回玉中。
冥玉落地，滚了半圈，停在黑影脚边。
那人终于动了。他低头看着玉，又抬头看楚无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玉……你从哪得的？”
楚无尘不答。他缓缓抬起左手，掌心朝上，残玉静静躺在那里，微光未灭。他盯着黑影的剑——剑脊上的血纹还在跳动，与玉中血魂有微弱共鸣。
“你认得它。”楚无尘开口，声音不冷，也不怒，像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黑影没否认。
“二十年前，林寒月离开阵宗那天，带走了她娘留下的寒月佩。那玉通体乳白，背面刻着半道断枢纹，说是防身用的阵器。”他顿了顿，“后来听说，那玉被人炼成了血魂器，能引魂、控煞、噬灵。我当是谣言。”
楚无尘的手指微微一颤。
黑影盯着他：“可刚才那血魂……它的波动，和寒月佩一模一样。”
“所以呢？”楚无尘问。
“所以你告诉我，”黑影声音压低，“林寒月是不是被炼成了血魂器？”
空气骤然凝住。
楚无尘猛地抬头，左眼银纹暴涨，直视黑影：“你说什么？”
“她没死。”黑影道，“但她也没活。她的魂被抽离，炼进了玉里，成了器灵。现在这玉能动，是因为她在替你杀人。”
楚无尘没动，可体内阴阳九脉突然一滞，仿佛被什么狠狠掐住。他死死盯着黑影，像是要把对方看穿。
“谁干的？”他问。
“天剑阁。”黑影说，“三年前，他们抓了她，说是要炼一具‘剑心炉鼎’。可她魂性太强，炼不成体，反倒被萧无涯盯上，拿去做了血魂器的容器。”
楚无尘的呼吸重了一瞬。
萧无涯。
那个曾与他共饮、共修、共誓的人。
他缓缓低头，看着掌心的残玉。那点微光还在闪，像心跳。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他问。
黑影沉默片刻，收剑入鞘。他从怀中取出半块玉牌，边缘染血，材质与楚无尘手中的残玉几乎一致。他手腕一抖，玉牌飞出，直落楚无尘掌心。
两块玉一触，立刻共鸣。
残玉上的纹路与玉牌上的刻痕严丝合缝，拼成一道完整的阵图残影——九极归元阵的引脉纹，与地脉走向完全契合。
“三日后子时，炼魂渊。”黑影说，“那里是血魂器的炼制地，也是她被囚的地方。我能带你进去，但只能带你进去一次。”
楚无尘握紧玉牌，指节发白。
“你图什么？”
“救她。”黑影说，“我欠她的。”
楚无尘盯着他，许久，忽然开口：“你左手指节上有旧伤，是练断脉手印留下的。那是阵宗秘传，外人学不会。”
黑影没动。
“你也是阵宗的人。”楚无尘道，“你见过她。”
黑影终于点头：“我是她师兄。我叫陆沉。”
楚无尘没再问。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玉牌，血迹未干，纹路清晰。他能感觉到，那道残阵在微微震动，像在回应地底深处的某种召唤。
三日后子时，炼魂渊。
他必须去。
可他不会信任何人。
他将玉牌贴在命门穴上，借地脉之力，开始解析那道残阵纹。玄纹阵袍随之轻荡，纹路随煞气流动缓缓重组。他需要知道，那地方有多少阵眼，多少煞源，多少死路。
陆沉站在原地，没走。
“你若去，得先破三重煞锁。”他说，“第一重在入口，是活魂阵；第二重在中庭，是反噬阵；第三重在渊底，是归墟阵。三阵连环，错一步，魂飞魄散。”
楚无尘没抬头。
“我知道。”
“那你……”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布阵。”楚无尘打断他，“我只需要你，别挡路。”
陆沉闭了嘴。
楚无尘缓缓起身，将玉牌收入袖中。他转身，脚步沉稳，朝深渊更深处走去。
陆沉没跟。
他知道，这个人不需要同伴。
他只需要一个能杀穿炼魂渊的理由。
而现在，他有了。
楚无尘走着，掌心残玉的微光映在脸上，一闪，一闪。
像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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