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月的手指又动了一下，指甲在石地上划出半道横痕，像是要拼出一个字的下半部分。楚无尘盯着那痕迹，呼吸压得极低。血魂剑胚在她体内游走，不是攻击，是在写字——可它想说什么？
他没时间猜。
左眼还在发烫，银纹未散，像是有火在经脉里烧。刚才那一战耗得太多，灵力几乎枯竭，连带着“残阵通幽”的反噬也压不住。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主考官的。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倒出三滴漆黑如墨的液体。幽冥髓液，深渊煞气凝成的最后底牌。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入其中，混成暗红，点在林寒月眉心。
她眉头猛地一跳，眼皮底下那根线似的异动停了一瞬。
成了。暂时冻住了。
可这只是拖时间。剑胚还在，困龙纹还在，她道基已裂，若不续上，不出十二个时辰，神魂就会被彻底炼化。
楚无尘低头看她，忽然抬手，割开手腕。
血涌出来，顺着指尖滴落，一滴、两滴，渗进矿洞地面的裂缝。他没用灵力引导，而是让血顺着地脉残流自然蔓延。血线爬过石纹，勾连起几处微弱的节点——这些是他之前逃亡时，用“地脉逆听”记下的断点。
他闭眼，催动《玄枢阵经》残篇。
九幽锁魂纹从心口逆向游走，一路冲上肩颈，像有无数根针在骨缝里搅。他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角滑下。痛感越强，情绪波动越剧烈，越容易引发神魂共鸣。
他睁开眼，左手按在自己心口，声音压得极低：“星坠为誓，阵成不灭。”
那是阵宗后山，他们蹲在石板上画阵时，说过的密语。那时她笑他太较真，说阵法哪有那么玄，可每次他念这句，她都会跟着接下半句。
她没接。
但他看到她睫毛颤了一下。
楚无尘立刻引血成阵，手腕一翻，血珠如线，在地上画出“同命契”的起始纹路。红光一闪，顺着地缝蔓延，连上刚才的血线节点，瞬间形成闭环。
林寒月猛地吸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手指不再乱动，而是缓缓合拢，像是终于找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楚无尘松了口气，靠墙坐下。同命契已成，她的命脉与他相连，若她死，他必受反噬；若他亡，她也将失去最后的生机支撑。但这不是牺牲，是绑定——她能感知他体内的煞气流动，未来若有机会，或许能借这丝联系，反向唤醒他前世的记忆。
他闭眼调息，刚缓过一口气，外头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人。
他立刻睁眼，手按在阵袍上。来人没带灯笼，也没喊话，走得很轻，但脚步分布有规律，是散修常见的探路队形。
十二人，围在洞口，没进来。
“是你救了林师姐？”为首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常年吞烟吃尘。
楚无尘没答，只盯着他们。这些人穿着杂乱，兵器也不统一，但站位暗合攻守之势，显然是常在一起行动的队伍。
“我们跟了你一路。”那人继续说，“从炼魂渊出口，到这矿洞。你没发现我们，是因为你一直在护着她。”
楚无尘依旧不动。
“主考官死了？”那人问。
“没死。”楚无尘终于开口，“但他短时间出不来。”
“那你还敢停？天剑阁不会放过你。”
“我没得选。”楚无尘低头看了眼林寒月，她呼吸虽弱，但已不再发青，“她快撑不住了。”
那人沉默片刻，忽然单膝跪地。
“我叫陈九，原是北岭散修盟的阵修。我们被天剑阁驱逐，无处可去。刚才你布的血线阵，我看得懂——那是‘地脉牵引’的变种，可借残脉布杀局。我没见过谁能把阵法用到这种地步。”
他身后十一人，陆续跪下。
“我们不求你收留。只问一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楚无尘看着他们，没急着答。
这些人不是善类。散修能在夹缝中活下来，靠的不只是实力，还有狠劲。他们现在跪着，是因为他刚救了林寒月，是因为他展露了阵法手段。可一旦他露出虚弱，第一个反手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个陈九。
但他也需要人。
一个人走不远。天剑阁背后还有天外天，萧无涯的影子还没现，他不能一直孤身作战。
他缓缓起身，将阵袍铺在地上，指尖沾血，开始画图。
“这是最基础的聚灵阵。”他边画边说，“节点偏移三寸，可避开灵力侦测；主纹倒转七度，能引地脉浊气反哺灵气。你们若看得懂，就能在战斗时多活三息。”
他画完，抬头扫视众人：“明日，攻黑风寨。我布阵，你们破防。资源三成归我，七成你们平分。若败，我断后。”
没人动。
“你连筑基都不是。”角落里一个瘦高个冷笑，“凭什么指挥我们？”
楚无尘没看他，只将左手伸入阵图中央，五指张开，掌心对准图心。
他没动用灵力，而是引动“残阵通幽”。
刹那间，血绘的阵图泛起微光，一道极淡的银纹从图心浮现，蜿蜒成环，正是“九幽锁魂阵”的原始形态——比现世流传的完整得多，节点更密，纹路更深，甚至能隐约看到煞气流动的轨迹。
众人瞳孔一缩。
这不可能是现学的阵法。这纹路，像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
楚无尘收手，阵图上的银纹随即消失。
“我能看见你们看不见的路。”他声音很淡，“而你们，只需决定——是继续当野狗，被人追着咬，还是跟我，做第一批踏出幽冥的人。”
没人再说话。
陈九缓缓抬头：“我们叫什么？”
楚无尘看了他一眼。
“幽冥阵盟。”他说，“从今晚开始。”
陈九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破布，撕成十二片，分给众人。每人一片，咬破手指，按上血印。
“从今往后，同进退，共生死。违者，万阵穿心。”
楚无尘没参与盟誓，只将十二份阵图拓本甩出。每份都是他用血画的，能看懂的人，自然能悟出其中变数。
“能看懂的，今夜练阵。看不懂的，明天别跟来。”
他坐下，闭眼调息。左眼的灼痛还在，但他已顾不上。同命契连着林寒月，能感觉到她的脉搏慢慢稳下来，虽然微弱，但不再滑向崩溃的边缘。
外面，十二人散开，各自找角落盘坐，低头研究阵图。
陈九坐在洞口，手里捏着拓本，眉头紧锁。他看得懂前两步，第三步却卡住了——那节点偏移的角度，根本不合常理，可偏偏又和地脉走势吻合。
他抬头看向楚无尘。
那人靠墙坐着，脸色苍白，呼吸浅但稳。怀里还揣着个空玉瓶，瓶底残留一缕黑气，正缓缓消散。
陈九忽然开口：“你刚才用的，是幽冥髓液？”
楚无尘没睁眼：“嗯。”
“那东西，能冻住上古阵纹，但也会蚀魂。你用了多少？”
“三滴。”楚无尘睁开眼，“最后一次了。”
陈九沉默片刻：“你拿命在拼。”
“我知道。”楚无尘说，“所以你们得跟上。”
洞外，月光破云而出，照在阵图上。血纹微微发亮，像是活的一样，顺着石地缓缓蔓延，连成一片隐秘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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