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殿内烛火明明灭灭，昏跳动的光影晃得人眼发花。刺鼻的药味弥漫四周，太医们哒哒的脚步声听得尹明秋心悸。上百本医书沙沙翻动。众人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尹明秋几拳打在自己脸上，他的眼泪在眼眶中来回翻滚。现在玫鸢生死未定，万万不能乱了阵脚。
“众人听令，陛下受伤之事，任何人不得向外透露。太医院五十七人，算上本相和其余护卫、侍卫，共计六十八人。若有人敢泄密出去，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听到众人应声，尹明秋才瘫坐在了地上。
玫鸢现在生死未卜，他帮不上忙只能做点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尹明秋的衣服上还染着玫鸢的血，铁锈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可他从未见玫鸢流过这么多血，也从不会让玫鸢流血。
偏偏这次，他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
“大人，您就别自责了。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身旁的顾廉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太医撩开内室的门帘出来，他不敢声张。女帝驾崩，云昭大乱，这是谁都不想看见的事情。
“不可能！你再去看看。张太医，你是太医院资质最深的，这世界上没什么是您救不回来的人！”顾廉先一步说。
尹明秋的耳边爆发出尖鸣声，他发疯了一般往玫鸢的床榻边奔去。看见玫鸢苍白的面容，才意识到人，真的死了。
身旁的太医试探地问：“尹相，要向各院宣读女帝驾崩的讣告吗？”
讣告？死人才需要讣告！
玫鸢死了，尹明秋比谁都清楚。可他还是不敢相信，玫鸢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
尹明秋揪住太医的衣领威胁道：“你说谁死了！陛下没死，没死！本相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药，蛊，什么都无所谓，必须让陛下醒过来！”
尹明秋的话不仅是在为难太医，也是在为难他自己。
“陛下真若出了什么事，本相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哇，好熟悉的台词。意识回拢的玫鸢心想。
胸口的伤口疼得她睁不开眼，却不耽搁她在心里质问。
“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听见尹明秋的声音。我靠，难道尹明秋是TM的上帝？”
“不不不，不可能，中国人不信这个。”玫鸢自言自语。
尹明秋的声音离她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他叫来在外等候的顾廉。
“传令下去，王知县悖逆无道，妄图置女帝于死地。罪无可恕，九族之内，五马分尸。九族之外，断手断脚，流放蛮荒！”
躺在床上的玫鸢几乎可以确认了，尹明秋做不了上帝。在西方他能当撒旦，在现在他就是阎罗。
正当玫鸢疑惑不解之际，001熟悉的声音终于回归了。
【001：链接成功……】
一阵机械音后紧跟着001的哭腔。【001：宿主啊~，你吓死本系统了，你知道不知道啊。宿主你根本就想不到你流了多少的血。】
“我怎么还活着，我不是死了吗？”
001的话还没说完，太医的惊喜声就传进耳膜了。
“跳了！陛下的脉搏又跳了。你们来诊，你们来诊，果然天不亡我云昭！”
一个个太医拥上来轮流把脉。“奇迹啊，死人复生，真是奇迹啊！”
尹明秋眼眶里的眼泪坠下来，他不敢呼吸不敢眨眼，直到他看到了玫鸢起伏的胸脯。
【001：宿主的心跳在巷子的时候就停了，是尹明秋救了你。】
“他？他还会医术？”
【001：不不不，因为你让尹明秋掉眼泪了。】
001的话让玫鸢心脏猛跳了一下，但还是用平常戏谑的腔调说：“原来这小说是个童话故事啊，公主被王子的眼泪给唤醒了？未免也太没创意了。”
其实玫鸢很想睁眼看看尹明秋，看看他泪流满面的样子是不是很滑稽，也看看他眼睛是不是哭得很肿很痛。
玫鸢记得，记得他用手攥住歹徒剑锋的伤口，记得他手掌的温度。
她也说不清那时候为何要替尹明秋挡剑，这完全出于下意识。她当时心里只有一件事，千万不能让尹明秋受伤。
001继续解释道：【001：不，让宿主复活是主系统的决定。它认为女主是最有可能降伏尹明秋，实现昏君伟业的人选。】
“果然，万恶的资本家不会放弃任何榨干劳动力的机会。”
算了，知足常乐，当牛马总比狗带强。
【001：别难过了宿主，主系统为了让你好好干，特意给了一瓶恢复药水，喝下去明天身上的伤就全好了。】
玫鸢的喉咙里涌进一股清凉，身上的疼痛感逐渐消失。她身旁的太医均已退下，只留下了尹明秋一人独坐在她的床榻边。
褪了色的湖蓝锦缎床幔半垂着，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本该柔软如云朵的驼毛褥子，此刻却被深色血渍浸出斑驳痕迹，暗红的印记顺着褥子褶皱蜿蜒，像极了寒冬里冻裂的冰纹。
尹明秋握上玫鸢的手，厚重的绷带相隔，只能让玫鸢感觉到一个沙包大的拳头。
“疼吗？”玫鸢嘶哑的嗓音喊。
尹明秋听见玫鸢的声音，瞳孔快要盖满整个眼球。他从床榻上跪下来，眼前的玫鸢明明只过了几个时辰，便像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尹明秋的泪水打在右手的绷带，他摇摇头，心里清楚玫鸢要比他痛得多。
“臣有罪，请陛下派太监宣读此圣旨。”
玫鸢刚睁眼，没来得及注意尹明秋手里还握着圣旨。
“好你个尹明秋，都到这时候了该不会还想着怎么给我争好名声吧。”玫鸢无奈的心想。
有的时候尹明秋忠心到，她想直接认输了。
玫鸢接过来一看，表情沉重。她看了看尹明秋又看了看001。
尹明秋的字笔力遒劲，玫鸢双手紧紧攥着圣旨的两端，001也惊讶于圣旨上的内容。
【001：宿主……】
玫鸢的手指划过墨迹，眉头紧皱。
【001：宿主，你想怎么办……】
她起齿轻声问：“这小篆，写得是什么意思啊……”
【001：原来故作高深是因为没看懂啊喂！】
“我平时连奏折都不看，这么复杂的小篆我怎么看得懂啊！”
001给玫鸢翻译道：【001：奉天承运，女帝诏曰。尹明秋护驾不力，致朕深陷险境，其罪当诛。即刻革职，押赴刑场斩首，以正国法，警示群臣。钦此。】
圣旨的内容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样，这是一道赐死尹明秋的圣旨！
“你疯了是不是！”
玫鸢咳嗽了几声，把圣旨扔到了地上。轴头镶嵌的白玉磕在砖上，发出“当”的一声清响，却在空旷的殿宇里显得格外刺耳，瞬间撞碎了满室死寂。
两个人好不容易从巷口逃出来，玫鸢为了保他一命小命差点交代了，这尹明秋就这么拿她的努力开玩笑？
“臣死罪，臣明知王知县蓄意谋害臣，还将陛下引进了暗巷当中。”尹明秋一副准备好英勇赴死的样子。
玫鸢：“……”
“001，他说的是真的？”
【001：现在看来……嗯，是真的。】
“来人啊！把圣旨给朕宣了！”玫鸢忍住喊出这句话的冲动。
玩了别人半天，结果发现自己被耍得团团转。
玫鸢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罢了罢了，算她自作孽，恶人有恶报，非要找人调戏尹明秋。
尹明秋的认罪书还没念完。
“臣死罪，臣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论武力，世界能敌过臣的不足五人。臣迷恋上了被陛下保护宠爱的感觉，才一直没有动手。臣罪该万死！”
玫鸢平躺回了床上，剧烈咳嗽声不像是痛的，更是像被气的。
“来人！圣旨！读！读！”玫鸢沙哑的嗓子往外艰难的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