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画眉也抬起头看向沈学峰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异样的光彩。
在所有人都让她退缩的时候，只有他坚定地站在了她的身前。
“说得好听。”尹日明重新坐回椅子上十指交叉，“道理谁都懂但眼前的舆论风暴怎么平息？省里市里压下来的压力谁来顶？”
“解铃还须系铃人。”沈学峰平静地说道，“对方用舆论来攻击我们，那我们就用舆论打回去。”
他转向姜画眉：“姜书记，我需要您的授权。”
“你说。”姜画眉毫不犹豫。
“第一，立刻以江池镇镇党委的名义，联系省城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对这家新闻网站和写稿的记者，提起诽谤诉讼！我们不但要告，还要大张旗鼓地告！把声势造起来！”
“第二，请您马上联系市委杜书记，请求市纪委提前公布方高宏贪腐案的部分调查结果，尤其是关于五百万扶贫款的去向问题。
我们要告诉所有人，我们之所以在一起吃饭，就是在商讨如何把这笔钱，一分不少地还给老百姓！”
“第三，”沈学峰看着尹日明，语气无比坚定，“请尹书记顶住压力，给我二十四个小时。二十四小时之内，我一定把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给你揪出来！”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尹日明死死地盯着沈学峰，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吹牛和心虚。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
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自信和沉稳。
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凭什么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良久，尹日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二十四小时。如果揪不出来，你们两个，一起接受调查。”
“一言为定！”
……
从县委大院出来，夜已经深了。
姜画眉开着车，车里的气氛却比刚才还要凝重。
“学峰，你有把握吗？”她忍不住问道。
“对方既然出手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沈学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冰冷，“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是招商局的李海明干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儿子，因为聂家远，更因为他自己。”沈学峰冷笑一声，“方高宏倒了，他怕了。他怕下一个就轮到他，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把水搅浑。”
姜画眉沉默了。
她知道，沈学峰说的都对。但是，知道是谁干的，和抓住他的证据，是两码事。
李海明是只老狐狸，做事肯定滴水不漏。
想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他策划此事的铁证，无异于大海捞针。
“你打算怎么做？”
“找人。”沈学峰吐出两个字。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赵军竹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赵军竹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学峰，网上的事我看到了！这帮狗娘养的，也太不是东西了！”
“老赵，别说废话。”沈学峰打断了他，“帮我查个人。县招商局办公室副主任，叫小王，具体名字不清楚，戴个黑框眼镜。
我要他今天下午到晚上所有的行踪，越详细越好。另外，帮我查一下，省城那家‘九州快讯’的网站，跟咱们县里，有没有什么业务往来，或者谁跟他们的主编关系比较好。”
赵军竹是江池镇的地头蛇，在县里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人脉很广。
这种事情交给他最合适。
“没问题！交给我！”赵军竹没有多问一句立刻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沈学峰又拨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沈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这个声音正是那天带队抓捕方高宏的市局二级警督。
“帮我查一个车牌号，兴AXXXXX黑色的老款桑塔纳。我要这辆车今天一整天的行动轨迹特别是晚上在县城区域的监控录像。”
“是！马上办！”
两个电话打完沈学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撒下。
李海明，小王，九州快讯……
所有的线索都在他的脑海中飞速地串联，交织。
对方的手段很漂亮一环扣一环。
先是偷拍然后找枪手写稿，再通过省里的媒体关系发出来一瞬间就引爆了舆论。
但他忽略了一点。
他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乡镇干部。
车子停在了沈学峰家楼下。
“我送你上去吧。”姜画眉看着他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
“不用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沈学峰推开车门，“记住从现在开始不管谁给你打电话都不要做任何回应。等我的消息。”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楼道。
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姜画眉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市委杜书记的电话。
她必须按照沈学峰说的去争取最后的支援。
而沈学峰回到家连灯都没开，直接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楼下那辆白色的奥迪A6掉头离开。
直到车灯消失在街角他才拉上了窗帘。
他没有丝毫睡意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复盘着整件事的每一个细节。
那个闪光灯、那辆黑色的桑塔纳……
小王、李海明……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对方的攻击绝不会只有这一波。
他们既然敢出手，就一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甚至还会有后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
来自那个京城的陌生号码。
即便他已经拉黑了，但对方显然用了别的手段，将短信发了过来。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学峰，我看到新闻了，需要妈妈帮忙吗？”
沈学峰看着那条短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妈妈。
一个多么遥远，又多么刺耳的词。
他没有回复，也没有迟疑，好像只是在处理一条垃圾广告，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将那条短信连同那个号码的所有痕迹，从手机里彻底抹去。
做完这一切，他将手机扔到一边，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哗哗地冲刷着他的脸，也冲刷着他心底那片翻涌的暗流。
帮忙？
二十多年来，在他和奶奶相依为命，在被人指着鼻子骂是没爹没娘的野种时，你在哪里？
在他为了凑够大学学费，暑假去工地搬砖，肩膀被磨得血肉模糊时，你在哪里？
在他被方高宏踩在脚下，受尽屈辱，连妻子都弃他而去，人生最黑暗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现在，你轻飘飘地一句“需要帮忙吗”，就想抹平这二十多年的空白和伤痛？
沈学峰关掉水龙头，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年轻却写满冷漠的脸。
他的世界，早已不需要什么“妈妈”了。
他自己，就是自己的神。
……
兴隆县，一家高档会所的包厢里。
李海明志得意满地靠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价值不菲的红酒，轻轻摇晃着。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他那个嚣张跋扈的儿子，李文华。
“爸，这招真是太高了！”李文华满脸兴奋，一扫前几日的颓丧，“一篇报道，一张照片，直接就把那个姓沈的和姜画眉给钉死在耻辱柱上了！我刚看了，网上都骂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