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高宏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好像被人点了穴。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他缓缓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却刺耳的脆响。
“姜书记，你刚来，可能对镇里的情况不太了解。”
方高宏的声音低沉下来，每个字都透着一股无可辩驳的威严，“党政办主任这个位置，责任重大，不是谁都能胜任的。我们党委班子之前已经有过初步讨论，一致认为马功成同志比较合适。”
他把“一致认为”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提醒姜画眉，这是江池镇党委的集体决定，不是她一个新书记能轻易推翻的。
一直站在墙边的马功成，那张憋屈到快要变形的脸，瞬间绽放出狂喜的光彩。
他挺直了腰杆，得意地瞥了沈学峰一眼，眼神里满是挑衅和不屑。
看吧，废物就是废物，即便有新书记撑腰又如何？在江池镇，说了算的还是方镇长！
沈学峰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就要被一盆冷水浇灭。
“哦？是吗？”姜画眉却好像没听出方高宏话里的警告，她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既然方镇长提到了马功成同志，那就让他也说说自己的工作思路吧。我们选干部，讲究的是能者上，庸者下。正好沈学峰同志也在这里，你们两个，就当着全体委员的面，各自谈一谈对党政办工作的理解和规划。”
“谁说得好，谁的能力更强，大家一目了然。”
这话一出方高宏的脸色彻底黑了。
这哪里是讨论，这分明是当众打擂台！
她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马功成脸上的得意也僵住了让他谈工作思路？
他平时的工作就是揣摩方高宏的心思，端茶倒水迎来送往，哪里有什么正经的工作思路！
真要让他上台讲岂不是当众出丑？
“姜书记，这不符合规矩！”孙春明急忙站出来替方高宏解围，“干部任免是严肃的事情，怎么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搞什么现场竞聘！”
“孙副镇长此言差矣。”姜画眉的目光扫过孙春明带着一丝冷意，“我们党选拔干部一直强调德才兼备，以德为先。什么叫规矩？让有能力有担当的同志走上领导岗位就是最大的规矩！还是说孙副镇长觉得，我们江池镇的规矩，是谁的声音大谁就是规矩？”
孙春明被噎得满脸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两位江池镇的最高领导进行第一次正面交锋。
“我同意姜书记的提议。”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副镇长赵军竹。
他扶了扶眼镜平静地说道：“公开透明竞争上岗，是干部选拔的大趋势。让两位同志都谈一谈对我们了解干部，做出正确判断有好处。”
方高宏的眼神好像刀子一样射向赵军竹，赵军竹却视若无睹。
“我也同意。”又一个委员举了手。
“附议。”
转眼间，竟然有三四个委员表示支持。这些人平时大多被方高宏压制，如今新书记来了，正是他们表明立场的好机会。
方高宏的心沉到了谷底。
今天的局势已经失控了。
姜画眉这一手，看似鲁莽，实则精准地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开始吧。”姜画眉看向马功成，“马主任，你先来。”
马功成双腿发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求助似的望向方高宏，方高宏却阴沉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认为，党政办的工作最重要的是是服务好领导。”
马功成结结巴巴地开了口，“要做到领导有指示，第一时间传达领导有需要第一时间满足……”
他搜肠刮肚，说了半天翻来覆去就是“听话”、“服务”这几个词内容空洞乏味，引得好几位委员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说完了？”姜画眉淡淡地问。
“说完了。”马功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学峰同志，你呢？”姜画眉的目光转向沈学峰。
沈学峰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没有丝毫紧张，三年的基层水利工作无数次的巡查和报告，早已让他对乡镇的运作了如指掌。
“各位领导，我认为党政办不仅是服务部门更是镇党委政府的参谋部和作战部。”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会议室里，“我的工作思路主要有三点。第一，建立高效的信息处理机制，确保上情下达，下情上报，畅通无阻，避免出现小河村那样预警信息无法及时传递的失误。第二，强化督查督办职能对党委的各项决策部署，要一竿子插到底，跟踪问效，确保事事有回音件件有着落。第三，要走出去主动调研，掌握全镇各村各单位的第一手资料为领导决策提供最真实、最可靠的依据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闭门造车。”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切中要害，既指出了当前工作的问题又给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在场的委员们不由得连连点头。
高下立判！
即便是不懂业务的人，也能听出沈学峰的水平比马功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马功成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羞愤欲绝。
方高宏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沈学峰，好像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被自己踩在脚下三年的废物，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说得很好。”姜画眉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方镇长，现在你觉得，谁更适合党政办主任这个位置？”
方高宏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就像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还能说什么？再说马功成合适，岂不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既然……姜书记和各位委员都觉得沈学峰同志不错，那就按程序来吧。”方高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好。”姜画眉看向众人，“关于任命沈学峰同志为江池镇党政办公室主任，提请党委会议进行表决。同意的请举手。”
唰！
姜画眉第一个举起了手。
赵军竹紧随其后。
接着，之前附议的几个委员也毫不犹豫地举了手。
十一人的班子，转眼间就有了六票。
过半了！
方高宏和孙春明等人的手，好像灌了铅一样，再也举不起来。
“好，表决通过。”姜画眉放下手，宣布道：“从今天起，沈学峰同志就是我们江池镇的党政办主任。散会！”
说完，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沈学峰的大脑还有些发懵，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站起来，跟在人群后面往外走。
经过马功成身边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怨毒和仇恨。
沈学峰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出了会议室的大门。
屋外阳光明媚，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三年的压抑和憋屈，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翻开新的篇章。
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办公室，沈学峰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拿起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女人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学峰，是我，聂小丽。”
沈学峰的心猛地一抽。
“那个……离婚协议我先不拿去民政局了。”聂小丽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我爸说，年轻人吵架很正常，没必要闹到离婚那一步。你……你明天有空吗？我们见个面，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