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砸了它!”
杜立方的咆哮,好比受伤雄狮的怒吼,震得整间审讯室嗡嗡作响!
他那张总是挂着威严和沉稳的国字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得有些骇人!
李书记的脸色,更是惨白得好比一张薄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一个正处级的县委书记,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在戒备最森严的纪委招待所里服毒自尽。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不亚于在整个南江省的官场,投下了一颗当量惊人的政治核弹!
而他这个市纪委书记,将是第一个,被这颗核弹炸得粉身碎骨的人!
几个年轻的纪委干部,已经手忙脚乱地冲了过去,用一块白布,盖住了尹日明那张,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的脸。
可那股浓烈刺鼻的杏仁味,却好比跗骨之蛆,依旧死死地盘踞在空气里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提醒着他们,刚才发生了何等恐怖的事情。
沈学峰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尸体,也没有去看那个暴怒如雷的杜立方。
他的视线,依旧死死地锁定在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烟雾报警器上。
那一点猩红的光,已经消失了。
“杜书记。”
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心悸。
“在您下令砸掉它之前,它就已经,停止工作了。”
杜立方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双喷火的眼睛,瞬间就凝固了!
在场所有人的后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都窜起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停止工作了?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就在刚才,就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包括尹日明的最后遗言,包括他的死状,都已经被那个躲在摄像头后面的人一秒不漏地尽收眼底!
而对方,在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便从容不迫地切断了信号,抹去了一切痕迹。
就好像一个欣赏完了血腥屠杀的看客,心满意足地扔掉了手里的戏票。
这份精准到秒的操控!
这份视纪委如无物的嚣张!
这份草菅人命的冷酷!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油条,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感到了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彻骨的恐惧!
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政敌。
那是一个,或者是一群,没有任何底线,没有任何敬畏的魔鬼!
“查!”
杜立方那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的!
“李书记!”
“是!”
李书记一个激灵,猛地站直了身体!
“我现在就给你,最高权限!”
“把整个招待所,给我翻个底朝天!”
“从厨子到保安,从服务员到司机,所有跟尹日明有过接触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过!”
“我要知道,那颗毒药,到底是怎么,送到他嘴里的!”
“我更要知道,这个摄像头,到底是怎么,装进这间屋子里的!”
“二十四小时!”
杜立方伸出了一根手指,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书记。
“我只给你,二十四小时!”
“如果查不出来,你这个纪委书记,就给我,引咎辞职!”
李书记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没站稳。
他知道,这是杜立方,在给他下的最后通牒。
也是在用这种方式,逼着他跟那只看不见的黑手,彻底撕破脸皮,不死不休!
“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决绝,转身冲了出去。
整个审讯室里就只剩下了沈学峰和杜立方两个人。
“你也看到了。”
杜立方缓缓地走到沈学峰面前,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令人心悸的疲惫。
“这不是普通的案子。”
“这是战争。”
“一场,我们看不见敌人却随时,都可能被对方,一枪毙命的战争。”
他看着沈学峰,那双总是带着威严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是请求的意味。
“学峰同志。”
“现在,我需要你,需要你这把,最锋利的刀。”
“帮我,帮市委,也帮整个南江省,把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全都给我,挖出来!”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沈学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
杜立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无可撼动的决断。
“我是在命令你!”
“从现在开始,我以市委副书记的名义,授予你,专案调查的临机处置权!”
“兴隆县所有的政法力量,公安,检察,法院,司法,全部,由你调动!”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冰冷。
“找到那辆车。”
“找到那份名单。”
“然后,把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不管他背后站着谁。”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钉死在耻辱柱上!”
……
凌晨三点。
返回江池镇的路上。
奥迪A6的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学峰静静地开着车,那张线条分明的侧脸,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光影里显得愈发冷峻。
他的脑子里还不断地回响着尹日明临死前,那疯子般的大笑。
还有杜立方,那几乎是赌上自己全部政治前途的授权。
战争。
刀。
他的人生,好像从三年前开始,就跟这两个冰冷的词,再也无法分割。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拿起了手机,拨通了赵军竹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镇长,您回来了?”
赵军竹那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急和担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老赵。”
沈学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子无可反驳的命令。
“帮我办件事。”
“动用你所有的关系,把兴隆县,所有废品收购站,还有交警队的事故车辆扣押场,三年前,所有的出入库记录,全都给我,调出来。”
“尤其是,一辆黑色的老式桑塔纳。”
“我要知道,它最后,去了哪里。”
电话那头的赵军竹,明显愣了一下。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