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的公堂,向来是清溪镇百姓敬而远之的地方。那高悬的“明镜高悬”牌匾,朱红色的廊柱,以及衙役手中冰冷的杀威棒,都透着一股让人心头发颤的威严。
寻常百姓,一辈子都未必会踏足此地。
但今日,这肃穆的公堂内外,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姜知夏状告春风楼投毒害人一事,像一阵狂风,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席卷了整个清溪镇。无数闻讯而来的百姓堵在衙门口,伸长了脖子,想要见证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戏。
公堂之上,县令高坐,惊堂木“啪”的一声拍下,堂下瞬间鸦雀无声。
“带人犯!”
随着县令一声令下,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钱富贵和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假大夫,被两名衙役推搡着跪倒在堂中。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县令明知故问,目光威严地扫过堂下。
“民女姜知夏,姜家村人氏。”姜知夏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声音清亮,“状告春风楼掌柜钱富贵,为一己私利,买通无良庸医,散播谣言,污我土豆有毒;又派人深夜往我村中水井投毒,致使全村数十口人上吐下泻,险些丧命!恳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和全村百姓做主!”
说完,她将那份早已写好的状纸,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旁边的衙役接过状纸,递到县令案前。县令拿起状纸,只扫了一眼,便微微点了点头。那状纸上的字迹,清秀中透着一股风骨,绝非普通村姑所能写出。更难得的是,状告内容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将钱富贵的一系列罪状罗列得明明白白,让人一目了然。
“钱富贵!”县令将状纸往桌上一拍,厉声喝道,“堂下所告,你可认罪?”
钱富贵早已被外面的阵仗吓破了胆,此刻听到县令的喝问,更是浑身一哆嗦,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冤枉啊!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与这丫头素无瓜葛,怎会害她?这定是她与福满楼串通好了,故意污蔑小人,想搞垮小人的生意啊!”
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垂死挣扎,把脏水泼到福满楼身上。
姜知夏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假大夫:“大人,人证在此,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那假大夫早已被何项北吓破了胆,又见识了公堂的威严,哪里还敢有半句假话。不等县令发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都招了。
“是……是钱掌柜!是他给了小人十两银子,让小人散播土豆有毒的谣言!也是他派人往井里下的毒!这一切都是他指使的!小人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求大人饶命啊!”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正是钱富贵给他的那一张。
“大人请看,这就是证据!”
物证确凿!
钱富贵看着那张银票,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瘫在地上,嘴里还在徒劳地辩解:“不……不是我……是他污蔑我……”
“肃静!”县令再次一拍惊堂木,眼神已经变得冰冷,“钱富贵,你可知罪?你为一己私利,恶意中伤,投毒害人,桩桩件件,罪大恶极!若非姜知夏这丫头有些本事,及时配出解药,此刻我清溪镇地面上,怕是已经出了几十条人命!此等恶行,天理不容,国法难恕!”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堂外的百姓听了,无不拍手称快。
“抓得好!这种黑心商人,就该天打雷劈!”
“县太爷圣明!”
听着堂外的呼声,县令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早已得了师爷的暗示,知道这个案子该怎么判。如今既顺了民意,又卖了福满楼一个人情,可谓一举两得。
“来人!”县令沉声宣判,“奸商钱富贵,心肠歹毒,罪无可赦,着即收押,查封其全部家产,择日发配边疆,充军三千里!”
“庸医张三,见利忘义,助纣为虐,杖责三十,逐出清溪镇,永世不得再踏入半步!”
“至于春风楼……”县令顿了顿,目光落在姜知夏身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便充作官产,折价赔偿给姜家村村民,以作汤药之资。姜知夏,你可有异议?”
姜知夏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县令的意思。这是在向自己,或者说向自己背后的福满楼示好。
她立刻躬身谢恩:“民女多谢大人为我们做主!民女没有异议!”
一场轰动全镇的官司,就此尘埃落定。
钱富贵被戴上枷锁,如死狗一般拖了下去。假大夫也被当堂打了三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哀嚎着被扔出了镇子。
姜知夏带着村民们走出县衙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百姓们自发地让开一条路,看着这个凭借一己之力扳倒了一个大酒楼的清瘦少女,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尊重。
“夏丫头,好样的!”
“真是给我们乡下人争了口气!”
赵三叔和一众村民更是围了上来,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不仅讨回了公道,还意外得到了一大笔赔偿。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被他们一度误解的姑娘带来的。
“夏丫头,以后你就是我们姜家村的主心骨!谁敢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们全村人过不去!”赵三叔拍着胸脯,掷地有声地说道。
姜知夏看着一张张朴实而真诚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地融入了这个世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根。
而人群的后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何项北静静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姜知夏,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笑意。
他默默地对赶车的车夫吩咐了一句:“去查查那个刘氏,把她之前在村里做过的所有亏心事,都给我挖出来。”
敢欺负他护着的人,就要有被连根拔起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