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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林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男人,身形高大挺拔,肩上扛着一张黑漆漆的硬弓,腰间挂着一壶羽箭和一把柴刀。他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粗布短打,却洗得干干净净,整个人透着一股山林般的沉静和利落。

是村里的猎户,何项北。

姜知夏在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的信息。他不是本村人,据说是几年前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在村子最偏僻的西头搭了个小院独自居住,平日里沉默寡言,靠着一手好箭术打猎为生,很少与村民来往。

此刻,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正落在姜知夏刚刚翻好的那片土地上,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泥土,看到下面埋着的种子。

“我刚追一只狐狸到这,看到这边有动静,过来看看,没有恶意。”何项北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山间的磐石,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姜知夏紧握锄头的手指微微放松,但警惕心并未完全卸下。“这里很偏僻,我以为没人会来。”

“山里是我的猎场,每一寸土地我都熟悉。”何项北的视线从土地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似乎有些意外,“你一个姑娘家,跑到这么深的地方来做什么?还开了一片地。”

他的目光没有寻常村夫的猥琐或好奇,纯粹是一种探究,像是在评估一件事情的合理性。

“家里没地,只能在山上找找活路。”姜知夏半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精光,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前些日子我娘托梦,说山神奶奶怜悯我们孤儿寡母,指了这块宝地,还赐下了仙种,让我种下,能保一家人温饱。”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带着一丝少女的虔诚和对未来的期盼。

何项北闻言,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是在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从不信鬼神之说。但在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中,他看到的不是一个被神话蛊惑的无知村姑,而是一个眼神清亮、条理清晰,正用一个看似荒诞的理由掩盖着什么的坚韧少女。

他没有追问“仙种”是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到那片规整的土地上,评价道:“这地方选的不错,向阳,背风,离水源也近。你翻地的手法,很特别。”

他看出来了。姜知夏心中一动。她翻地时刻意留了垄,规划了行距,这是现代农业最基础的操作,但在这个时代的普通农人看来,却是多此一举。

“都是梦里娘教的。”她只能继续将一切推给梦境。

何项北不置可否,他扛在肩上的弓动了动,一只灰色的野兔从他背后露了出来,腿上中了一箭,显然已经死透了。他沉默了一下,将野兔解下来,递了过去。

“你家……需要补补。我听村里人说,你弟弟前两天病得很重。”

姜知夏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冷漠孤僻的男人,会主动示好。这只野兔,对现在的姜家来说,不亚于救命的粮食。

但她不能收。无功不受禄,尤其是在这个时代,一个年轻姑娘私下接受一个单身男人的馈赠,传出去闲话会满天飞。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要。”她摇了摇头,态度坚决,“我们家的情况,会慢慢好起来的。”

何项北看着她,女孩的脸庞因为劳累而泛红,额上还挂着汗珠,眼神却倔强得像一株迎风的野草。他没有坚持,收回了野兔,只说了一句:“山里有野猪,你一个人要小心。”

说完,他便转身,几个起落,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姜知夏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这个何项北,和他记忆中那个沉默的猎户形象,似乎有些出入。他的观察力,他的身手,还有他那双沉稳得不像普通猎户的眼睛,都让她感到了一丝好奇。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甩出脑海。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地里的种子和家里的生计。

她收拾好东西,沿着来路下山。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背篓里虽然是空的,但她的心里却装满了沉甸甸的希望。

只是她没有意识到,何项北的好奇心,也像一颗被埋进土里的种子,开始悄然生根发芽。他很好奇,那个柔弱却倔强的姑娘,种下的“仙种”,到底能长出什么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