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扶着老张往回走时,她的双腿还在打颤。
雪地里的血渍被寒风冻成暗红的冰碴,粘在她磨破的裤脚上,每走一步都牵扯着膝盖的酸痛。
老张的木拐在冻土上敲出单调的声响,像在为这破败的村落敲着丧钟。
“丫头,你刚才那股子劲,真像你爹。”
老张忽然开口,他的声音里裹着雪粒的冷涩:“他当年也是这样,拿着柴刀就敢跟熊瞎子对峙。”
林晚扯了扯嘴角,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原主的爹在她现在的记忆里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据说原主的爹三年前进山找药就没回来。
而原主这三年也是在村子里“苟延残喘”。
也幸好她一个少女吃的不多,要不然也轮不到她来了。
而她现在所有的勇气,不过是社畜骨子里那点“不完成KPI就得死”的本能,以及玩家对游戏危机的条件反射。
有意思的是,《给美丽桃源添砖加瓦搞建设》这个游戏没有主线任务,玩家想把桃源打造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而林晚刚玩的时候一直没有摸索明白这个游戏的玩法,等所以初始npc都死完了,她甚至已经领取了游戏的基础补贴以后,才上手。
所以林晚现在看着老张,属实是对这段剧情陌生。
两个人刚拐过村口那棵枯槐树,就见张婆婆和王大娘站在篱笆边眺望,她们两个裹着破棉袄的身躯在寒风里缩成两团灰。
王大娘怀里的阿秀脑袋歪着,她一张小脸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也起了层白皮。
“可算回来了!”
张婆婆迎上来,她目光先落在老张渗着血的裤腿上,又滑到林晚满是泥污的裙摆,最后停在她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上。
丫头那点天然的娇俏被风霜磨得只剩倔强,除了可怜,又添了几分韧劲。
“老张你这腿……”
“不碍事。”
老张摆了摆手,他木拐往地上一杵:“多亏了丫头,不然我今儿就得喂野猪。”
王大娘抱着阿秀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发颤。
“张叔,你……你能帮我看看阿秀不?”
“她从早上就没睁眼,嘴唇干得都流血了。”
张叔刚要应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李伯拄着根磨秃的拐杖从茅屋里挪出来,他枯黄的眉毛拧成个疙瘩,浑浊的眼睛在张叔和林晚身上扫来扫去,像在打量什么不安分的东西。
“哼,你们两个逞英雄有什么用?”
李伯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能把溪里的冰凿开?能让粮仓里长出新米?别是被野猪吓傻了,在这儿说胡话。”
林晚的脚步顿住了。
她知道李伯在村里算是老资格,年轻时管过粮仓,在村子里很有权威。
但原主记忆里,这人就没给过她好脸色,总说她是“丧门星”,克死了爹娘。
张叔没吭声,林晚缓了缓道。
“李伯,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林晚攥了攥冻得发僵的手指,她掌心的伤口被冷汗浸得发疼:“阿秀快脱水了,我们必须去溪边破冰取水。”
“破冰?”
李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的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就凭你?还是凭老张这条瘸腿?去年冬天,二柱他爹就是去破冰,掉进冰窟窿里没捞上来!你想让全村人都跟着你送死?”
全村上下,加上林晚,现在也就六个人。
王大娘抱着阿秀的手紧了紧,她知道去破冰很危险,于是眼里的光暗下去半截。
“李伯说得是……要不,再等等?等天暖和点……”
“等不起了!”
林晚急得提高了声音,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飘,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和那双亮得惊人的杏眼:“阿秀撑不到天暖和!系统……我是说,这天气只会越来越冷,冰只会越来越厚!”
她差点把“系统提示”四个字说漏嘴,赶紧咽下后半句。
林晚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冻疮:“村东头那段溪流有暗涌,冰层比别处薄,我刚才跑过的时候瞧见过,能砸开。”
“你瞧见过?”李伯冷笑,“你刚才光顾着跑命了,还有闲心看冰层?我看你就是想折腾我们这些老骨头,好自己独吞那点霉谷!”
“我没有!”
林晚又气又急,她眼泪急的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她能对付游戏里的野猪,能破解系统的任务提示,却架不住人心的猜忌。
这些在游戏里被她当作“NPC好感度”的数据,现在变成了她要真实面对的人际关系。
张婆婆赶紧打圆场:“老李你少说两句,丫头也是好意……”
“好意?”李伯打断她,拐杖直指林晚的鼻子,“一个毛丫头片子,爹娘死得早,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呢!我看她就是盼着我们都死了,好把这村子占了!”
这话像无数冰针砸在林晚心上。
原来在这些人眼里,她不仅是个累赘,还是个居心叵测的祸害。
那些在游戏里轻描淡写走过的“信任危机”剧情,此刻正化作实实在在的寒意,比身上的冻疮还要刺骨。
“我……”
林晚刚想辩解,就听见王大娘一声低泣。
阿秀在她怀里抽搐了一下,她小嘴张着,像条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阿秀!阿秀你醒醒啊!”
王大娘的哭声撕心裂肺。
林晚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顾不上和李伯争执,扑过去按住阿秀的手腕。
那细弱的脉搏跳得像风中残烛,指尖能摸到孩子皮肤下凸起的骨头,烫得吓人。
“必须有水。”
林晚抬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冷静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姑娘。
“现在就去。愿意去的跟我走,不愿意的……就等着给孩子收尸。”
她的眼神太亮了,亮得像雪地里的刀光,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张婆婆被她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烧火棍:“我去!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
老张把木拐往腋下一夹,他弯腰捡起地上那把豁口的柴刀:“我也去,丫头救过我,我信她。”
王大娘抹了把眼泪,把阿秀塞给愣在原地的李伯:“李伯,你帮我照看着孩子,我去给你打水回来。”
李伯僵在原地,他抱着滚烫的孩子,看着三个老弱病残跟着个半大丫头往溪边走,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狠话。
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他的领口,他忽然觉得怀里的孩子烫得像块烙铁。
林晚走在最前面,没回头。
她知道李伯在看,也知道他心里的那点动摇。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把水打回来,才能砸开这层冰封的信任。
溪边的风比村里更烈,吹得人睁不开眼。
林晚蹲下身,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敲了敲冰面。
果然如她记忆里的游戏细节,靠近岸边的冰层泛着青灰色,敲上去的声音比别处脆——下面有水流动,冰结得薄。
“就这儿。”
林晚捡起块尖棱的石头,她用力的在冰面上划了个圈。
“我们轮流砸,别用蛮力,找裂缝敲。”
老张举起柴刀,他“哐当”一声劈在冰面上。冰屑溅起来,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划出细小的白痕。
柴刀弹了回来,虎口震得发麻,冰面上只留下个浅白的印子。
“这……这哪砸得开?”
老张喘着粗气,额角的冷汗瞬间冻成了霜。
王大娘抢过石头,蹲下去使劲砸,没几下就脱力了,瘫坐在雪地里直哭:“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林晚的心沉了沉。她忘了,这些人不是游戏里只要点一下就能自动干活的NPC,他们饿了好几天,冻了半个月,早就没了力气。
她自己的胳膊也在发抖,刚才被野猪追得耗尽了体力,现在每抬一下都像灌了铅。
【警告:任务剩余时间18小时37分。当前村民体力值:张婆婆23,老张19,王大娘15,均处于“极度虚弱”状态。】
脑内的系统提示像根鞭子,抽得林晚头皮发麻。
她盯着冰面上那道细微的裂缝,忽然想起游戏里的“杠杆原理”——用木头当撬棍,能省一半的力。
“张婆婆,您去村里把老李叔刨的那根粗木楔子抱来!”
林晚朝着张婆婆的方向喊:“越粗越好!”
张婆婆愣了愣,她不知道林晚拿那些木头干什么,但听话的赶紧往回跑。
林晚捡起老张掉在地上的柴刀,她用用刀背沿着裂缝慢慢敲。
冰面的纹路像蜘蛛网似的蔓延开,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等张婆婆抱着根碗口粗的木楔子回来时,林晚已经把裂缝敲成了巴掌大的豁口。她接过木楔子,往豁口里塞,又让老张用柴刀往里面砸。
“一二三!砸!”林晚喊着号子,和老张一起用力。
木楔子一点点往冰里陷,裂缝越来越大,能听见下面水流的“哗哗”声。
王大娘也爬起来帮忙,三个老人一个姑娘,围着那块冰面,在呼啸的寒风里喊着号子。
木楔子越陷越深,冰面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像玻璃碎裂的声音。
“快躲开!”林晚猛地推开身边的人。
“咔嚓——”
半张八仙桌大的冰面突然塌下去,带着白气的清水涌了上来,在洞口冒着泡。
林晚扑过去,想把带来的陶罐往水里放,却被冻得一哆嗦——那水凉得像冰,刚沾到手指就疼得钻心。
“我来!”
老张抢过陶罐,他瘸着腿跪在冰窟窿边,把陶罐慢慢探下去。
清水咕嘟咕嘟地往罐里涌,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竟透出点活气来。
第一罐水装满时,林晚的视野里突然闪过一行淡蓝色的字:【提示:成功获取清洁水源,任务进度50%。】
她的心松了半截,刚想笑,就看见老张突然晃了晃,手一松,陶罐“咚”地掉进冰窟窿里。
“老张叔!”
林晚赶紧去扶他,却发现他的手烫得吓人,嘴唇泛着青紫色。
“你发烧了!”
老张摆了摆手,想说话,却咳出一口带血的痰:“没事……先把水……运回去……”
林晚咬了咬牙,她把老张扶到陆地上休息:“您在这儿歇着,我和王大娘运。”
她和王大娘轮流往陶罐里舀水,张婆婆在旁边用石头把冰窟窿边缘砸得更稳些。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可没人喊冷。
看着一罐罐清水被装进破旧的陶罐和竹筒里,林晚才觉得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原处。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太阳难得从云层里露了个脸,给雪地里的脚印镀上层金边。
王大娘抱着装满水的陶罐,脚步轻快得不像个刚哭过的人。
张婆婆扶着老张,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山歌。
刚到村口,就见李伯站在篱笆边,怀里的阿秀已经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瞅着天。
“水……水来了!”
王大娘一路喊着冲进院子。
李伯的目光落在那些冒着白气的陶罐上,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林晚把一罐水递给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转身往屋里走时,脚步好像比早上稳了些。
水烧热以后,王大娘耐心的给阿秀喂水。
林晚则是靠在茅屋的土墙上,心满意足的看着院子里几道忙碌的身影。
老张被扶到草堆上躺着,张婆婆正用布蘸着温水给他擦额头。
李伯蹲在灶台边,居然在往锅里添那点发霉的糙米,动作慢腾腾的,却没再抱怨。
【滴!新手任务“解决饮水问题”已完成。】
【奖励发放:解锁基础生存技能“工具制作(初级)”。】
【当前村民满意度:45(初步信任)。】
淡蓝色的系统提示在视野里闪了闪,林晚的脑子里突然多了些奇怪的画面——用树枝和藤条编筐的步骤,用石头打磨斧头的技巧,甚至还有修补陶罐的法子,清晰得像印在脑子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掌心的伤口已经结了层薄痂。
刚才还觉得千斤重的生存压力,此刻好像轻了些。
张婆婆端着碗热米汤走过来,碗边豁了个口,却冒着诱人的热气:“丫头,快趁热喝。”
林晚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土,暖得差点掉下泪来。
她喝了一口,带着点霉味的米汤在舌尖化开,竟尝出了点甜味。
这一刻,林晚忽然觉得,这落霞村的生存或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
至少,这些“NPC”会在你拼尽全力后,默默递过来一碗热汤。
林晚喝完最后一口米汤,她把碗递还给张婆婆以后,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有了基础工具制作技能,明天该先做把像样的斧头,再编几个储水的竹筐。
生存挑战,才刚刚开始。
但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