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我忍不住笑出声,虽然疼得直抽气,但心里暖得发烫:“林姨,您再往下说,我今晚就得再进手术室了,笑裂伤口!”
林秀兰哼了声,转身去倒水,嘴里嘀咕:“我这可不是夸张,你们俩那背影,太阳底下,一个满身血,一个眼泪流,啧啧,比电视剧还煽情。”
林雪坐回原位,低头不语,可耳尖的红一直没退。
她偷偷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拿起那盘削好的苹果,用牙签插了一块,递到我嘴边:“吃点,补充点糖分。”
我张嘴咬住,甜香在舌尖化开。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张丰走了进来,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怀里抱着一堆补品——人参、燕窝、蜂蜜、阿胶,甚至还有两瓶洋酒,看起来像是把整间药店搬来了。
“林兄弟!”他快步走到床前,眼眶通红,声音都带着哽咽:“我……我来看您了!”
“是我来晚了,让我的恩人受灾了。”
他放下礼物,扑通一声就要跪下。
我赶紧抬左臂拦住:“别!再跪我就真得进ICU了!”
张丰红着眼,却没再跪,只是死死抓住我的左手:“林兄弟,你……你不知道,昨晚我听说你被谭勇打得满身是血,我……我整晚都没睡,就蹲在厂子门口等消息……”
“行了。”我打断他,声音虚弱却坚定:“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还活着,你也活着,这就够了。”
张丰眼眶一颤,猛地点头:“说得对!我已经联系好了资金,十万,全部到位!”
“从明天起,我就启动林雪姐的纺织厂重建项目!还有,虹桥三街那些废弃了十几年的老厂子——印刷厂、五金厂、橡胶厂,全给我翻出来!重新招工,重新点火!”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拔高了:“我要让整个虹桥三街,再红起来!”
病房里安静了一瞬。
林雪抬眼看向张丰,眼神微动,却没说话。
我笑了笑,轻声道:“生意的事我不懂,你们弄。”
“谢谢你,张总。”
我由衷的握住了张丰的手。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其实,人家完全没必要的……
张丰一怔,深深鞠了一躬:“我该谢谢你,而且我投资还有得赚,根本不亏。”
他走后,病房又恢复了宁静。
林雪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树影,忽然低声说:“你就是太善良了。”
我没答,只是抬了抬没受伤的左手指了指她:“你不也一样?昨晚背我走的那段路,每一步我都记着。”
她愣了愣,随即转过身,白了我一眼:“再提这事,我就拔你氧气管。”
我没再说话,闭上眼,感受着身体的痛,却觉得心比什么时候都踏实。
——
而此刻,在虹桥二街,谭勇的宅院深处。
主卧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谭勇躺在宽大的红木床上,右臂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左腿打着夹板,脸上缠着纱布,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睛。
赵长山坐在床边的藤椅上,手抚拐杖,脸色阴沉如铁。
孙德海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西装笔挺,脸上却没了往日的笑意,端着茶杯,眼神复杂。
铁林站在窗边,脸色铁青,左脸的刀疤在昏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我不服!”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就凭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一只断手,一条瘸腿,就把谭勇打成这样?还让一个女人——林雪,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执掌虹桥三街?老街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这种人说话了?”
赵长山缓缓抬头,目光如刀:“谭勇输了。”
“可他——”
“输了就是输了。”赵长山声音冷得像冰:“七人共证,赌约立下,生死不论。林满仓没用枪,没叫人,单挑三局,把谭勇打到认输。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服?”
铁林咬牙,拳头攥得咯咯响:“那周瘸子呢?他昨夜被人废了手,到现在还在ICU!这事就这么算了?”
“你去报仇?”赵长山冷笑:“去拿命填?林满仓就不是怕死的人。你真当他是个软柿子?”
铁林脸色变了变,终究没再开口。
孙德海放下茶杯,悠悠道:“老七,你醒醒吧。”
“老街的天,要变了。谭勇败了,不是败在拳脚,是败在气势。”
“那林满仓,断手断脚都不退,他是拿命在拼。这种人,不怕死,更不怕你。”
屋里陷入沉默。
良久,床上的谭勇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石摩擦:“……我服。”
三人都是一愣,看向他。
谭勇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在看什么极远的地方。
“我练拳四十年,自以为拳硬如铁,心狠如刀。可今天,我输的不是招式……是命。”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我看见他爬起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手都烂了,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这天下,已经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了。”
他闭上眼,轻声道:“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赵长山和孙德海叹息了一口气,慰问了谭勇两句就离开了。
铁林却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事不可能过去,林满仓再狠也就是一个人,老子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
夕阳西下。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点滴管里药水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
我躺在床上,右臂打着石膏,左腿还打着夹板。
这几天,林雪一直守在床边。
她不说话,也不走,连厂子里那些积压的账本和工人闹事的消息都丢给王东和林秀兰去处理。
护士来换药时说:“你是她唯一的病人。”
语气里带着笑,可我知道,那句话藏着别的东西。
傍晚时分,她拎着保温饭盒出门去买饭。
我听见门“咔哒”一声关上,才缓缓撑起身子。
“该活动了,再躺下去,骨头真要锈住了。”
我咬牙挪到床边,左手撑着轮椅扶手,一点点把身子挪过去。
剧痛从右腿断骨处炸开,像有根烧红的铁钎在里面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