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空间宽敞得奢侈，座椅是顶级的真皮，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气。隔音效果好到听不见窗外一丝一毫的喧嚣，仿佛将整个世界的嘈杂都隔绝在外。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车厢内只有极其轻微的引擎声和空调送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苏清雪才缓缓睁开眼。她转过头，看向陈默，眼神复杂。
“对不起，”她轻声说，声音依旧有些哑，“把你卷进这种糟糕的事情里。”
陈默摇了摇头，笑了笑：“又不是你的错。该道歉的是那个精虫上脑的蠢货。”
苏清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抿紧了。
“谢谢你。”她又说，这次的声音坚定了许多，“谢谢你刚才……站在我这边。”
“举手之劳。”陈默耸耸肩，“况且，我说的也是事实。”
他又想起了林薇薇和赵宇在那张廉价木床上的画面，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翻腾。他赶紧甩开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车子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L'Atelier de Joël Robuchon，被誉为“厨房里的艺术工作坊”，全球最负盛名的米其林三星餐厅之一。
餐厅位于市中心一座摩天大楼的顶层，主色调是神秘而优雅的红与黑，最著名的便是其标志性的开放式厨房和环绕厨房的吧台式座位，食客可以近距离欣赏到顶级大厨们如同艺术创作般的烹饪过程。
但餐厅经理显然得到了特殊的交代，并没有将他们引向热闹的吧台，而是穿过一条安静的走廊，将他们带到了一间拥有巨大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宁城璀璨夜景的独立卡间。
“两位请坐，这是我们的菜单。今晚由我亲自为二位服务。”经理恭敬地说道。
作为销售，关于这些西餐的商业礼仪，他可是下过功夫的，就是为了能在大客户面前不至于失礼。嗯……也为了能在女伴身边装逼！
关于西餐的繁复礼仪、刀叉的正确用法、不同酒杯的对应酒品、面对不同菜肴的品鉴方式……所有的一切，都已深刻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甚至能清晰地叫出菜单上每一道法式大餐的名字，并了解其背后的历史典故和烹饪精髓。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苏清雪落座前，为她拉开了那把沉重的座椅。
苏清雪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了句“谢谢”。
随后，侍酒师前来推荐佐餐酒。
陈默微笑着看了一眼苏清学,然后用一种非常专业的口吻对侍酒师说：“女士今晚心情需要平复,但又不能喝烈酒。开一瓶勃艮第的黑皮诺吧,要出自Vosne-Romanée村,DRC的La Tâche,年份选一个相对年轻的,2011年的怎么样？单宁柔和,果香馥郁,既能舒缓情绪,又不会太过沉重。”
侍酒师的眼睛瞬间亮了,看向陈默的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尊敬。
这绝对是行家！而且是顶级行家！
要知道,DRC,也就是罗曼尼康帝酒庄,是全世界最顶级的葡萄酒庄,La Tâche更是其旗下的传奇酒款,产量稀少,价格昂贵。而能精准地说出产区、酒款，并根据客人的状态推荐合适的年份，这份功力，绝非普通人所能及。
“先生，您真是太专业了！2011年的La Tâche确实非常适合今晚的氛围，我马上去为您准备！”侍酒师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苏清雪更是惊讶地看着陈默，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大学时印象里普通甚至有些沉默的男同学了。
他能在海边毫不犹豫地出手打跑混混，能细心到去买来无比贴合舒适的内衣，能在酒店大堂面对赵宇的羞辱冷静反击，现在，又展现出如此娴熟优雅的礼仪……
他到底还有多少面是她不知道的？
陈默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惊讶，心里对唐婉说了声抱歉，拿起菜单，随意翻了翻，然后说道：“这里的招牌菜是‘鱼子酱龙虾冻配花椰菜蓉’，算是乔尔·卢布松先生的传世经典了。不过我倒觉得，他们的‘香煎鹅肝配樱桃酱’更有意思一点，肥腴的鹅肝和酸甜的樱桃，口感的对冲很奇妙。”
他说的这一切，都做得自然而然，没有半点炫耀的成分，就好像他本就是这种场合的常客。
这一切的从容和优雅，与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廉价西装，形成了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奇异的和谐感。
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隔壁半开放式的卡座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咱们宁大的第一校花，苏清雪苏大美女吗？怎么？今天换口味了？”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花哨丝绸衬衫、头发抹得油光锃亮、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富二代，正端着酒杯，一脸讥讽地看着他们。
“旁边这位是……你的新司机啊，还是新保镖？啧啧，这身打扮，是带他来米其林餐厅体验生活的吗？开开眼界？”
陈默认得他，这人名叫孙浩，家里是搞房地产的，大学时也曾是苏清雪众多追求者中的一员，而且是最死缠烂打的那种。
被苏清雪毫不留情地拒绝后，一直怀恨在心，没少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画着浓妆、整了一张标准网红脸的女人，正用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眼神，上下打量着陈默那身洗得发白的廉价西装。
苏清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刚刚才有所缓和的心情，瞬间又被破坏殆尽。她正要发作，手却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按住。
是陈默。
他对着她，安抚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理会。
然后，他转头看向孙浩，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了一个礼貌而优雅的微笑。
他拿起桌上的白色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用一种字正腔圆、清晰流利的标准法语，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
“Monsieur， votre cravate est de travers, et la façon dont vous tenez votre verreàvin révèle votre manque d'éducation. Un véritable gentleman ne jugerait jamais les autres sur leur apparence, mais sur leurs actions.”
（法语翻译：先生，您的领带歪了。而且，您拿酒杯的方式，暴露了您教养的不足。一个真正的绅士，从来不会通过外表去评判他人，而是看他的行为举止。）
陈默虽然家境普通，但他上学时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为了能多拿奖学金，他不仅专业课成绩顶尖，还自学了好几门外语，法语正是他最擅长的一门。
这一长串流利的法语，如同机关枪一般，瞬间把孙浩给打懵了。
他张着嘴，愣在原地，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他不是傻子。他能从陈默那从容不迫、带着一丝贵族般优雅的气场中，能从周围那些侍者投向自己的、带着一丝嘲弄的目光中，能从自己身边那个网红脸女友瞬间变得有些鄙夷的眼神中，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被彻底地、无情地碾压了。
这比直接骂他一句“傻逼”还让他难受。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想反驳，却连对方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从何说起。想动手，又看了看餐厅里那些随时准备上前的黑西装保安。
最终，他只能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悻悻地低骂了一句“妈的，装逼犯”，然后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再也不敢往这边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