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刀片划过厚实的牛皮纸信封,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林叶从信封里抽出一沓不算薄的材料。最上面是红星街道革命委员会的正式公函,用的是带有红色抬头的公文纸。
下面附着几页询问笔录的抄录件,字迹工整,关键处还按着红色的指印,显得格外正式和严肃。
他就着办公桌上那盏散发着黄晕光线的白炽灯,逐字逐句,仔细查看。
公函格式规范,用语带着五十年代公文体特有的严谨和一丝刻板。
首先确认了何大清此人确于1951年冬季由四九城迁至保定,但是没有落户,并与当地一名白姓寡妇登记结婚。
何大清凭借其过硬的厨艺,很快在当地的保定第二机械厂食堂找到了工作,继续担任大厨。
因其手艺出众,尤其擅长鲁菜,在厂里颇受领导和工友好评,还经常被附近单位或家境殷实的人家请去操办一些婚丧嫁娶的酒席,收入颇丰,生活稳定,甚至称得上滋润。
材料里特意注明,经向当地公安部门核实,何大清在保定期间安分守己,无任何违法犯罪记录,历史问题也已向组织交代清楚,暂无发现问题。
看到这里,林叶的眉头微微皱起,手指无意识地在生活稳定和收入颇丰等字眼上敲了敲。
看来何大清在保定的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至少物质上远比他那双在四九城差点饿死、受尽白眼欺凌的儿女强多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开始在他心底慢慢升腾,既是对何大清自私的不齿,更是对易中海之流恶行的愤慨。
接着往下看,是红星街道办工作人员依据林叶协查函要求,对何大清进行正式询问的笔录摘要。
何大清承认,他离开四九城后,心里对一双儿女始终有愧,尤其是年纪尚小,失去母亲又骤然失去父亲的小女儿雨水。
因此,他从1952年初开始,也就是他在保定第二机械厂的工作和收入稳定后,几乎每个月都会通过邮局,给女儿何雨水汇款五万元,作为她的生活费。
这笔汇款一直持续到三月份,也就是这个月,他特别强调,这笔钱是单独给雨水的,是他给女儿的生活费。
何大清还交代,当初他决定离开时,并非完全不管儿子,也对儿子做了安排。
他给儿子何雨柱留下了两份他认为是救命的东西:一份是盖了娄半城私章的工作介绍信,信中写明了让何雨柱拿着信去娄氏轧钢厂接他的班,并且信件就放在家里,何雨柱回家就能看到。
凭借他的手艺和这封信,直接就能进食堂当正式厨师,享受正式工待遇,而不是从最低等的学徒做起。
另一份是三百万的现金,这是一笔在当时堪称巨款的积蓄,他当时亲手交给了院里的易中海。
一定要转交给何雨柱,作为他们兄妹俩在他离开后,也是最艰难时期的生活费和安家费。
看到三百万这个字眼,林叶的瞳孔骤然收缩,胸腔中的怒火仿佛找到了突破口。
但他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果然,果然如此。和他预料的分毫不差。
据他多方调查所知,何大清走后,何雨水和何雨柱兄妹俩过的简直是地狱般的日子,饥一顿饱一顿。
受尽贾张氏等人的嘲讽欺辱,一度甚至沦落到需要半大孩子的傻柱拉着小雨水出去沿街乞讨,捡煤核才能勉强糊口的地步。
易中海当时确实偶尔会接济一点窝头什么的,但那三百万元巨款,从头到尾都没拿出来过。
一分一厘都没用在何家兄妹身上。
而且,何雨柱现在只是在娄氏轧钢厂三食堂当个任人驱使的学徒工,干最累最脏的活,拿最低的工资,受尽白眼,根本不是什么正式工。
那封能改变他命运、让他至少能体面养活自己和妹妹的工作介绍信,显然也被易中海刻意隐匿、甚至可能已经卖了。
最令人发指的是,何雨水亲口说过,她长这么大,从未收到过任何来自父亲的汇款。
一个月五万块钱,在这年头,足够一个孩子吃得饱穿得暖,甚至还能偶尔买点零嘴和小头绳。
这笔持续了近两年,凝聚着何大清一丝残存父爱的生活费,到底流进了谁那贪婪的腰包?
易中海拿着这笔钱的时候,看着面黄肌瘦的何雨水,良心就不会痛吗?
说他是浪费狗肺简直都是在夸他。
至于离开的原因,何大清在笔录里的说法进一步印证了阎埠贵信中暗示的和聋老太太有关的阴谋。
他说当时院里的聋老太太和一大爷易中海多次找他谈心,说他以前在旧社会给不少达官贵人、军阀政客甚至给日本人做过饭,成分上可能有污点。
如果留在四九城目标大,认识他的人多,清算到他的头上,而且成分不好肯定会连累到两个孩子的前途。
他们劝他为了孩子将来的前途着想,最好远走高飞,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
他当时心里害怕,又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媳妇,怕真的因为自己的历史问题毁了孩子一辈子。
再加上何大清曹贼属性爆发,白寡妇确实有几分姿色,脑子一热,直接就离开了四九城。
“成分问题?历史污点?呵呵。”
林叶忍不住冷笑出声。
这借口找得可真高明。
简直是精准地戳中了那个特殊年代里许多像何大清这样小人物的死穴。
充分利用了人们对出身问题、对运动的普遍恐惧心理。
何大清一个厨子,就算真给什么人做过饭,在那个行业里也实属平常,根本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历史罪行。
这分明就是易中海和聋老太太为了达到他们个人目的,进行的精神绑架。
至于曹贼属性,这个再议。
现在,一切豁然开朗。
所有的疑点和线索,都汇聚成一条清晰的链条,直指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易中海。
易中海,这个被全院视为道德楷模的一大爷,这个在轧钢厂受人尊敬的老师傅,不仅仅是隐瞒真相、挑拨离间那么简单。
如果全部问题都被证实,那么他的行为已经涉嫌贪污巨款和侵吞何雨柱的正式工作机会,以及长期截留,冒领何大清寄给女儿的抚养费。
这任何一条单独拎出来,都是性质极其恶劣的犯罪行为。
足够他易中海被开除厂籍,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邻里纠纷和道德批判的范畴,是触犯国家法律、严重侵害他人合法权益、破坏社会秩序的刑事问题。
林叶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步,恨不得现在就抓了易中海,严刑拷打,但是他看了一眼窗外,天黑黑的。
整个街道办在一片寂静之中。
今天太晚了,邮局、轧钢厂这些单位早就下班了。
而且,抓捕易中海这种在厂里和社会上都有一定影响力的人,必须准备充分,谋定而后动。
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要协调好各方力量,务求雷霆一击,绝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
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有些颤抖,但他深吸几口气,很快控制住了情绪。
他将保定的公函和笔录副本仔细地收好,锁进抽屉。
然后拿出新的稿纸,草拟明天的详细行动计划,每一步都清晰地列在纸上。
这一夜,林叶睡的时间很短,但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蒙蒙亮,林叶就准时醒来。
他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眼神迅速变得清澈。
他提前来到办公室,拔开煤炉子的风门,坐上铁皮水壶烧开水,将昨晚写的行动计划又仔细看了一遍,补充了几个细节。
等到八点整,上班铃声清脆地响起,李翠花、张爱莲、王小梅、刘招娣四位干事都准时到岗,办公室里立刻充满了生气。
“开个紧急短会。”
林叶没有一句寒暄废话,直接面色凝重地将四人召集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他将保定来的公函核心内容和自己掌握的情况,言简意赅向四人做了通报。
当听到易中海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贪污了三百万巨款、吞没了工作介绍信、还长期截留孤儿生活费时,四位女干事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极度愤慨的表情。
她们都是妇联干部,平日里处理的多是家长里短,啥时候想过身边竟然隐藏着如此道貌岸然的坏人。
“太可恶了,这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这他妈还是人吗?”
李翠花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哐当作响,她是退伍兵,性子最烈,眼里揉不得沙子。
“简直畜生不如,亏他还是院里的联络员,厂里的高级工,平时装得跟个圣人似的,呸。”
张爱莲也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
“必须严惩,绝不姑息。这种人就该拉出去枪毙十分钟的。”
王小梅和刘招娣同样义愤填膺。
林叶抬手。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用确凿的证据说话,要让他易中海在所有证据面前无所遁形,彻底认罪伏法。
现在,听我命令,分配任务。”
他的目光首先看向作风最硬的李翠花和做事细致的刘招娣。
“李姐,刘姐,你们两个,立刻拿着这份保定红星街道办的正式公函副本,去区邮局,直接找他们的局长或者值班领导。
要求立刻查阅自1952年初以来,所有从保定寄往本市,收款地址为交道口街道南锣鼓巷95号院,收款人为何雨水或者何雨柱的汇款单存根,汇兑记录以及领取登记簿。
重点是查证汇款是否真实存在,汇款人是否为何大清,以及这笔钱最终是被谁,凭什么样的手续和证明领走的。
如果查出邮局内部有人违规操作,协同冒领,或者审核不严,要求邮局方面立刻控制相关人员,并出具书面情况说明,协助我们控制犯罪嫌疑人。”
“是,主任!保证完成任务,挖地三尺也要把证据揪出来。”
李翠花和刘招娣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