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便是沈大娘子罢?”吴彦升带着笑意说着,一边走进去。
沈绿微微侧头,疑惑地看向吴彦升。
方才她专心做菜,没听到外头刘管家的那一声通报。
吴彦升在瞧见她侧颜的一刻,眼睛不禁瞪得大了些。
他是早就听闻今日来做菜的厨娘貌美,但没想到竟这般美貌与年轻。
吴彦升不由自主的赞叹:“沈大娘子与传言一般貌美。”
沈绿自过了十岁,便时常听得别人夸赞她的美貌。
是以现在闻得吴彦升夸赞她,她也不过是微微颔首:“谢谢公子夸赞。”
她说话的时候,手中动作不停。
鲈鱼已经放好了血,她利落地捉着鱼,去掉鱼鳞鱼皮鱼刺,开始制作鱼脍。
美人如画,动作纷飞,手中菜刀寒光闪闪,吴彦升又赞叹道:“沈大娘子的厨艺果然名不虚传。”
刘贵在外头听得自家大公子这般说,背后不禁冷汗涔涔。
今日这场宴席,是郡君专门为了招待韩洗马家的千金而设的,可大公子不但没陪着贵客,反而跑到厨房来夸赞一个厨娘……
若是被韩家人知晓了,可不得了!
刘贵来不及想了,赶紧跑进来:“大公子,厨房里的一切事宜自有陆婆子管着,且厨房污糟,莫脏了您的衣裳……”
“怎么会呢?”吴彦升爱吃,与同伴寻吃的时候也很是到一些偏僻的地方去的。
“哎呦,我的好公子,您还是快快随老奴走吧。”刘贵生怕自家大公子行差踏错,爱上不该爱的人,只得倚老卖老的求起自家大公子来。
吴彦升其实只是好奇,来瞧一瞧厨娘,存是存了些心思的,但仅仅是对美食的渴望。
况且他也知道,沈大娘子要价可不菲。两百贯呢,他平日的月钱才不过二十贯钱,两百贯可要攒很久。
吴彦升便顺水推舟的跟着刘贵走了。
而沈绿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吴彦升一眼。
倒是沈红,打量了好几下吴彦升。
阿娘早就吩咐过她,姐姐已经二十了,假如她随着姐姐到富贵人家帮忙,务必帮姐姐留意着适龄的公子哥。
可姐姐是在厨房干活,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也不会到厨房来。
此前好几家,沈红都没瞧见公子哥。
今儿还是她头一回见到生得芝兰玉树般的公子哥不管不顾的闯到厨房来看姐姐。
不可否认,吴大公子生得的确是好。虽然闯了厨房,但看得出来,规矩还是有的。
可也太好了,纵然姐姐的外貌与性情能配得上,这家世也是不相配的。
沈红年纪虽小,心中却似明镜般。
阿娘或许有些太过天真。
沈红看向姐姐。
姐姐仍旧专心致志的做鱼脍。
切得薄薄的鱼脍,被摆成盛放的牡丹花,分外诱人。
沈绿不仅擅做菜,亦擅长摆盘。
吴家下人们对她早就心服口服。
沈大娘子几乎事事亲力亲为,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看,都堪称完美。
两百贯的价钱,太物有所值了。
尤其是那一锅鲈鱼头汤揭开时,满厨房充满勾人的香气。
吴家厨娘有些怔然。
沈大娘子做鲈鱼头汤时,步骤分明与她此前做的一模一样,可沈大娘子做出来的,就是比她做的要美味。
面对众人的夸赞,沈绿分外淡然,并未露出一丝一毫傲然的神情。
离约定的上菜时辰差不多了,所有的菜肴准备完毕。
管家刘贵领着好些样貌清秀的婢女过来:“传膳!”
到此沈绿的工作已经完成,她开始与妹妹一起清洗炊事用具,并且擦拭干净。
只擦拭到一半的时候,沈绿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偷偷的在打量她。
在外头人看来,她除了对做菜感兴趣,别的方面皆鲁钝不已。
其实不然。
她不过是觉得其他的事情无趣,或是无关,是以才没有多加关注,并不代表她毫无觉察。
沈绿抬头,朝那道探究的目光看去。
是个小婢女,生得羞答答的。见沈绿看她,小婢女赶紧将目光缩回去。
小婢女既然退缩了,沈绿便将目光收回来,继续收拾用具。
按照规矩,菜上完后,主家便要来给她结工钱。
沈家姐妹将用具全部收好后,果然,管家刘贵一脸满意地踏进厨房:“沈大娘子,这是两百贯的银票,请收下。”
是她应得的。
沈绿落落大方的收下:“谢谢。”
刘贵叫来一名粗使仆妇:“送送沈大娘子。”
夜色浓浓,出得吴家大门,没了璀璨的灯光,眼前骤然一片黑暗。
吴家门房轻轻地将门掩上,隔绝了二人的身影。
沈绿收的工钱再高,但出了吴家的大门,她不过是踏不进富贵之家的普通百姓。
沈红心中有些唏嘘。
姐姐却看向她,微笑道:“肚子可饿了?我们去吃刘婆婆家的糟鹅掌可好?”
“好啊!”沈红欢呼。
姐姐虽然给主家做菜,但她的规矩是不能在主家用饭。
而姐姐每次给别人做完菜,都喜欢到夜市摊上吃各种各样的小吃。
谁能想到,盛名在外的沈大娘子竟然会到夜市小摊上吃小吃呢。
姐妹二人沐浴着夜风,不光吃了糟鹅掌,还吃了好些京城有名的小吃。
回去的时候,顺便给爹娘也带了些。
这些小吃沈绿都可以自己做,但师父早就说过,只有不断地尝试别人做的食物,取百家之长,才能不断的增进自己的厨艺。
沈绿领着妹妹回到家中时,却发现爹娘正在埋头收拾行李。
见姐妹二人回来,沈泰抬头,声音有些哑:“今日镖局传来消息,说你们的弟弟,可能在禹州。我们……明日就走。你们姐妹二人在家,要好好的。”
沈绿静静地将箱子放下。
焦氏看着长女,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绿儿,你年纪也不小了,阿娘知道你素来有自己的主意,但年华会很容易逝去……你若是遇到喜欢的人,可不要错过。”
“女儿省得的。”沈绿静静地看着爹娘。
自从那年弟弟走失,爹娘在一夜之间便苍老了许多。
这些年,爹娘为了寻弟弟,更是风餐露宿,看着俨然已经是年过花甲之人了。
可爹娘,分明还不到四十。
沈绿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妆桌的暗柜中摸出钱袋。
她走到爹娘面前:“阿爹,阿娘,这是女儿挣的钱,一共一千贯,你们拿去,在路上用。”
沈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女儿的钱袋:“绿儿,你的这些钱,爹娘就先用着。”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艰涩:“待以后,你出嫁时,爹娘会给你备丰厚的嫁妆的……”
沈绿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已是四更天,她打散头发坐在妆镜前静静地梳理着头发。
妆桌的暗柜里,还有三十贯的银票。
其中十贯,是交房租的钱。
另外二十贯,则是她和妹妹的日用。
这些钱,距离她家财万贯的愿望,还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