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有人好像在跟着她。
沈绿在进医馆给妹妹买药的时候就发现了。
有人在看她。
她看过去,那道目光又消失了。
被夜色彻底侵占的京城街道,虽然热闹非凡,但也藏着危机。
那年弟弟走失的时,就是在街上走失的。
沈绿垂眸,止了脚步。
她面前是个卖馒头的小摊子。
肉香四溢的太学馒头,在茫茫夜色中显得特别的诱人。
太学馒头再过去,是售卖酥山的店铺。
天气还不太热,但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尝鲜了。
再过一阵子,樱桃成熟,便可以将樱桃熬成酱,淋在酥山上。
这样的樱桃酥山,妹妹最喜欢吃。
沈绿上前,买了两个太学馒头。
妹妹刚闹肚子,不能吃酥山。
她买完太学馒头,脚步开始快了起来。
到她家油醋巷子的巷口,还要经过一段偏僻的街道。
这里的店铺只有寥寥几间开着,东一盏西一盏的气死风灯照亮的范围有限,街道显得有些昏暗。
那人的脚步声放得再轻,沈绿也听到了。
沈绿猛地转过头来,与那人的眼睛对上。
竟是他!
那人穿着圆领窄袖胡服,下踩短靴,戴着襥头,数年未见,他的容貌还似以前那般年轻俊美。
可外表再俊美又如何,内心恶毒,也是魔鬼。
她似母亲一般的师父,就是死在他的手下。
沈绿冷了眼眸:“是你。可是巧了,我正想寻你。”
此时她的手中正紧紧握着一把尖利的刀。那是她专门杀鸡鸭的。一刀便可轻易地划破人的脖子。
那人苦涩地笑了笑:“绿儿,我方才在药馆便瞧见你,还有些不确定。这才一路跟着你。”
他目光下移:“这把刀,是你师父给你的吧。”
“你也配提我师父?”沈绿语气轻蔑,“你不是随那劳什子郡主去封地了吗?怎地,她死了?”
平素不爱说话的沈绿牙尖嘴利。
那人苦笑:“你与你师父,脾气倒是越来越相似了。”
沈绿没说话,只冷冷地看着那人。
那人叹息道:“绿儿,你能告诉我吗,你师父搬到何处去了?我今日到甜水巷子寻她,房东却说她好几年前就搬走了。你师父她,可是成亲了?”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可笑的颤抖。
他与郡主成亲那日,又何尝管过师父的死活。
她记得很清楚,那晚师父吃了许多酒,吃得醉醺醺的,最后吐了一地。
翌日师父就病了,病得下不了榻。
医工说,心病难医。
“师父自是成亲了,还生了两个娃娃,一男一女。我师公爱她敬她,带她住到了隐世的地方。”沈绿说。
那人的脸色果然难看起来。
呵,只管他与郡主风流快活,就不许师父成亲生子吗?
“好,挺好。”那人喃喃道。
狼心狗肺之徒。
沈绿紧了紧手中的匕首:“你还不赶紧走?我可不想看到你。”
那人还是没走,从袖袋中摸出什么东西来:“绿儿,这里有两千贯的银票。你可否帮我交给你师父?”
沈绿冷笑:“这两千贯银票,是你的卖身钱吧?这么多年,你舔着那劳什子郡主,她赏你两千贯,也是十分大方了。”
“绿儿……”那人有些难堪,“你以前不是这般的性子。”
她以前的确不是这般的性子。
师父死的时候,以前的她也随师父去了。
沈绿懒得和他多说:“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和师父一样,不想再见到你。你还是赶紧回去服侍那劳什子郡主吧。”
那人定定地看着沈绿,脸上苦笑渐渐扩大:“好。绿儿,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时小心些。”
沈绿没应他,只冷然地看着他。
她一动不动。
那人又苦笑:“绿儿,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正要走。
“慢。”后头沈绿叫住他。
他惊喜地回头。
“我师父以前也给了你不少钱,这两千贯,我就替她收下了。”沈绿说。
师父虽用不着这笔钱了,但她一定很欢喜这笔钱用在她生命最后的那几个月待的十方净因寺中。
她上前一步,将那人手中的银票拿走。
“你快走吧。”她毫不客气的驱逐他。
那人倒是笑了:“好好好,绿儿,我这就走。”
他走得很快,很快便到了另一条巷子里。
巷子里停着一辆十分普通寻常的马车。
车夫见到他,低声叫道:“郡马爷,时辰不早了,郡马爷可是回去了?”
他冷了脸:“怎地,我办事久一些也不行?”
车夫讪讪的笑:“小的也不是催您……”
“回府。”他冷声道,大步跨上马车。
他上车的一瞬,车夫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上门的赘婿,无权无势,虽有功名,但无官职,依仗的还是郡主,有何资格发脾气?
马车不紧不慢的行驶着,约莫两刻钟后,停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宅院前。
宅院的牌匾上书:康王府。
康王府的主人自是康王,康王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按照大虞律,亲王成年后大多是要往封地去的。
但当今太后舍不得这幺儿,圣上便特许康王不必前往封地,仍旧在京城住着。
康王共有三子二女,其长女清河郡主便是他的妻子。
清河郡主也是有封地的,她成婚后便往封地去。
数日前,清河郡主因病而回到京城医治,又住回了娘家。
时锡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情,才大步走进去。
康王府中自然是灯火璀璨。
若是以前,康王府中此时定然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高朋满座。
但此时不同,康王的长女清河郡主病了。
整座康王府自郡主回来那日,就弥漫着一股药味。
名贵的药材似流水般地送到康王府中来,但清河郡主的病没有丝毫起色。
时锡走进清河郡主住的院子里。
院中下人无数,见到他纷纷垂头:“郡马爷。”
时锡的脸上挂着可亲的笑容,微微颔首,进了寝室。
寝室里也是一团难闻的药味。
下人熏了香,也压不住那团气味。
屋中宽大的胡床上,躺着一个肚子高高隆起的女子。
那女子便是清河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