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绿尽可能的朝方才那人落水之处游去。
假若她猜得没错,方才坐在轮椅上被推下水的就是裴大公子。
三月天,池水仍旧十分冰冷。
前面不远,在水中浮着的那团黑色,应就是裴大公子了。
黑色的衣衫在水中飘散着,戴着帷帽的裴大公子一动不动,像一头黑色的巨大的怪物。
沈绿心中一阵忐忑。
方才她瞧得清楚,那婆子推裴大公子下水时,裴大公子就没有动弹。
难不成裴大公子在被那婆子推倒前,就已经……
沈绿想到这里,加快了速度。
眨眼间她已经到了裴大公子面前。
裴大公子浮在水中,仍旧一动不动。
落水之人不乱动,自是最好。
沈绿顺势拉着裴大公子的手,正要往岸上带去。
后头那小厮骆二高奋力追上来,竟绕过裴大公子,欲去揽沈绿的腰肢。
只要揽上沈绿的腰肢,沈大娘子就是他的了!一想到沈大娘子窈窕的身材,骆二高就兴奋不已!
眼看就要得逞,他的手忽地一麻,竟然完全使不上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绿将落水之人带上岸。
沈绿费力地将裴大公子拉到岸上,略喘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正欲掀开裴大公子戴的帷帽,瞧一瞧他是否安好,可否需要倒翻过来吐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地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
一道暗哑的声音响起:“咳,咳,裴某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太好了,裴大公子没事。
沈绿挣了挣手,裴大公子自觉地放开来:“抱,抱歉。敢问娘子,贵姓?”
这是要报答她?
可他这副破败的身子,三天两头就被人欺负的性子,拿什么来报答她?
况且她原本就没想着要他报答的。
她纯粹是,还不想他死而已。
她纯粹是,救人一命,替自己积德而已。
仅此而已。
沈绿并不想多与裴大公子多说什么,可也不能将他放在这里等死。
这里是忠勇侯府。
方才那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裴大公子推落水,证明裴大公子的处境十分糟糕,忠勇侯府的人希望他死。
偌大的忠勇侯府,竟然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沈绿蹙眉。
这裴大公子,还真是不知如何处理。
虽然他的处境十分糟糕,可她希望他继续活着。
他虽弱小,可到底没犯什么大的过错。
不该如此就被人害了性命。
他还应该振作起来,报仇雪恨才是。
可那些都是后面的事情了,现在她该将他如何好?他可是有下人伺候?
沈绿正烦恼想着,忽地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是裴大公子撩开黑色纱巾在看她。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此刻躺着看她,气息奄奄,仿若受伤的小鹿。
真是可怜极了。
“娘子贵姓?”他可怜巴巴的,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仿佛有一种她若是不回答,他便一直问下去。
“我姓沈,在家中是长女,外面的人都唤我沈大娘子。”沈绿嘴上回答他,心中却想,便是知晓她姓甚名谁,他这处境,估计也报答不了她。说一说倒也无妨。
“沈大娘子。”裴深嘶哑的声音重复着,“我叫裴深,是忠勇侯的大儿子。裴某多谢沈大娘子救命之恩。”
“裴公子不必客气。我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裴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报答。”沈绿道。
“自是要报答的。”裴深十分固执的说。
沈绿蹙眉,他如今随时会丧命的处境,能报答什么?
便是他死后作了鬼,也是被别的鬼欺负的弱鬼。
可方才到底是她救了他,作为他的救命恩人,她是可以提一点要求的。
“若是真的要报答我,那就好好活着。不管如何,不管用什么法子,不管多艰难,便是苟且得像一条蛆,都给我好好活着!”沈绿狠狠地说着。
眼前的裴大公子,像极了师父生前。
师父是心病,心病最是难医。医工多次偷偷对她说,师父若是解开心结,疾病全消。
这一番话,是她早该对师父说的。
不就是一个男人,有什么放不下的。世上又不仅仅只有情爱,还有旁的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师徒情、友情。比如赚很多的钱,吃许多好吃的食物,过更好的日子。
“好……我答应沈大娘子,好好活着。”裴深还真认真地应下。
“那……裴大公子可有小厮伺候?”沈绿觉得裴深本就体弱,又在水中浸泡了许久,应该尽快回到他的房中去换上干爽的衣服。
“裴某有的。不过裴某的小厮是个哑巴,耳朵还不好使,他方才被人支开……”裴深神色为难道。
唯一的小厮还是个哑巴,耳朵还不好使。
裴大公子又病弱。
怪不得忠勇侯府里的人敢肆无忌惮的欺负他。
“他去哪里了,我去帮你叫他。”沈绿说。
“许是,快回来了罢……”裴深道。
既是快回来了,那她便不去帮他寻小厮了。
再加上她也没见过那名小厮,她又是忠勇侯府请来的厨娘,的确也不好在忠勇侯府四处寻人。
“对了,方才你被那婆子推下水,你为何不叫,不挣扎?”沈绿问道。
裴深有些羞涩:“裴某平时喜欢在这里看鲤鱼在莲叶之间戏水,今日看到沈大娘子在小舟上做菜,一时看入迷了,竟是没发觉到别人靠近。落水之际,裴某只想起父亲告诫的,不会凫水,落入水中最好不要挣扎,是以……”
原来如此。
裴深的语气很认真:“沈大娘子,裴某可是做错了?”
“那倒没有,落水之人最忌胡乱挣扎。”沈绿说着,转了话题,“我扶你到轮椅上罢。”
若他的小厮迟迟不回,她总不能让裴大公子一直穿着湿衣服。
若不然裴大公子没被池水淹死,也会因为泡了冷水发高烧而导致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沈绿说完,起身去将跌到一旁的轮椅扶好。
她的衣裙全湿,虽不至于紧紧地贴在身上,但也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裴深的眼神揉进些许欲望,在看向池中仍旧在挣扎的骆二高时,骤然转变成阴冷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