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屿摇头：“我知道你怕科技成熟会榨取人类的生存空间，很多人都这么想，但未来是科技时代，就算担忧也无法逆转。也许千万年后地球上不再存在任何一个碳基生物，这里会成为数据和智能人类的家园，但趋势就是如此，谁也无法改变。”
“那我可以拒绝吗？”林疏桐强势回应：“起码我现在可以拒绝，可以保留让大部分文物工作者吃饭的权利吧！”
“林小姐，您误会了。”
吴屿笑道：“科技虽然会取代人工，但并不会降低人类的生活水平。科技更有效率，也更具创造力，也能带来更高的收益。而这些收益也最终将以社保、教育、医疗、物价、基建等方式回流到社会，这足以提升每个人的幸福指数。”
“就算你构想的蓝图是真的，我也相信用科技修复文物更便利更轻松，可科技如何在修复过程中感知文物的情感？”
吴屿张了张嘴，他觉得林疏桐有点不可理喻。
“林小姐，科技没有情感，文物也没有。”
“所以那晚在平江路，你们的‘科技’只会冷冰冰的破坏？”
“如果有时间，我想请林小姐故地重游，看看现在的小楼是什么样的。”
“不用了，谢谢，我很忙。”
林疏桐说着重新戴上手套，而吴屿也有些懊恼自己的操之过急，想了想，他又转变思路。
“那……修复文物的生意林小姐做不做？”
“我说了，我不是什么生意都接的。”
吴屿便又试探道：“琵琶肯定接的吧？我手上正好有一把战国的琵琶，还……”
“不接。”林疏桐打断他。
吴屿失笑：“你明明就在修复一把琵琶。”
“你说这把？”林疏桐指了指桌上的琵琶说：“这不是琵琶，是飞廉。”
吴屿不解，这明明就是一把普通的紫檀琵琶。
但他很快就明白林疏桐为什么会这么说了，因为这把琵琶的象牙拨子被雕刻成了山海经中神兽飞廉的样子，这倒十分罕见。
琵琶的琴头、弦轴、山口都被拆了，甚至面板也被启开了一半。
林疏桐问他：“以吴总的经验来看，这把琵琶应该如何修复？”
这可难不倒吴屿，他虽然常年跟编程打交道，但全家都是搞考古的，答案还不是信手拈来。
“先做损毁检测看损坏程度和需要修复的位置，再用光谱仪透视琵琶内部结构，看是否有裂纹、虫蛀、胶合隐患，至于修复环境……”
他看了眼林疏桐用塑料膜搭建的小房间，笑道：“你这个简易的温湿度循环箱做的不错，可以防止木材膨胀收缩，预防修复后的二次开裂。修复顺序就按木材、漆面、金属部件进行，我看你这琵琶面板损坏的地方可以用榫卯补接，你们应该会手工雕琢榫头吧？不过我推荐CNC机床精准复制缺失部分，能确保结构更加稳定，至于漆面……”
吴屿伸出一根手指在面板上摸了一下，他原本想感受一下漆面厚度，以及古人用的是哪种大漆，但触手的感觉却让他有些不解。
“面板下面有东西？”
林疏桐见他已经发现，便拿出凿头工具，小心翼翼将已经开启一半的面板全部打开。
“这是我从日本人手上买来的，他们叫它‘月の弦’然而它真正的名字叫‘飞廉’，之所以叫‘飞廉’，当然不止一片拨子这么简单。”
面板被撬开，一张更加精美绝伦，耀人眼目的面板呈现在吴屿面前。
他呼吸一滞，不仅因为这重见天日的秘密，还因这面板之上用螺钿镶嵌出来的纹样，赫然是一只鸟身鹿头的飞廉！
“这是一把来自唐朝贞观年间的琵琶，原本就由我惊眠斋保管，百年前，因战火和一些其他原因，遗失了。”
林疏桐轻抚琵琶精美的花纹，失而复得，让她万分感慨。
吴屿喃喃：“原来这就是那些大师常说的不破不立……”
林疏桐又冲他笑了笑：“既然吴总能把修复过程说的头头是道，还与我做什么生意啊，你家的琵琶自己个儿修去吧。”
“等一下。”吴屿忙道：“你不觉得这上面的花纹有些奇怪吗？”
“漆面掺了贝母和珠粉，所以在灯光下会折射光芒。”
“可好像不是每个部位都有反光。”
“当然，这是一首乐谱。”
吴屿激动起来，他惊讶的看着林疏桐，要知道，自侵略战争之后，许多珍贵的古乐谱早已失传！如果这是一首古乐谱，那便是一首来自唐朝的古曲，只要能破译，他们便能与古人对话！
他不通音律，但也明白这极具研究价值！
“琵琶卖吗？”
林疏桐挑眉：“吴总，我真要打你了。”
吴屿懊恼，自嘲一笑：“是我狭隘了，这是独属于林小姐的珍宝。”
“不，我没想过据为己有，我愿意让历史学者，甚至是你这样的科研人员进行研究，但破译这首曲子还需时间，反正我现在是看不懂的。”
吴屿又仔细看了看面板上反射灯光的地方，随即问她：“能用一下电脑吗？”
林疏桐努努嘴，桌上的笔记本是她用来记录数据的。
吴屿得到允许便在笔记本上下载了一个软件，又亲自编写了两个软件。
当这三个软件打开同时运行的时候，他对照着琵琶面板，将光泽图形描绘在电脑里，电脑则在后台飞快的进行着运算。
林疏桐站在他背后，一手搓着下巴，一边自言自语：“不愧是科技型人才，随便手搓个软件都这么好用，哎，你卖吗？”
“我不卖的，软件可以卖。”
“……”林疏桐忍俊不禁：“开个价？”
“一块钱。”
她觉得吴屿在开玩笑，不过她已经在心里暗自盘算上了，就算吴屿把软件卸载，垃圾箱清空，她也有办法还原，就是不知他会不会在里面安装秘钥……要是有秘钥倒是可以让那几个大学实习生试试，他们不是总有一百种办法搭梯子爬墙去国外看小电影吗。
她越想越远，就听吴屿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说：“可以了，我用AI和古曲共振库把图形转换成了琵琶曲中常用的燕乐二十八调，生成了一段音频，要不要听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