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河村村东头辘轳井旁边有一块地,那是块黑地,旱涝保收,浇水又方便,是块上等的好地。
五十年前,那块黑地是周家祖父给置办的。
那时候周家祖父中了秀才,受到镇上老爷的青睐,短短三年内便置办了二十亩一等地,二十亩二等地,外加上辘轳井旁边那十亩黑地,统共五十亩地,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
若是家中子孙争气,五十亩地在手自然是吃穿不愁,可偏生六代单传的周家出了个天生弱症,砸了好几十两银子下去瞧病也没瞧好。
这不,王绣花和周宝祥夫妇俩听人说儿子病要冲喜才能大好,眼瞅着吃药没用,两口子咬咬牙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个儿媳妇回来。
可哪知道那儿媳妇也是个身子不好,到家没几日就生了场大病,连带着儿子也跟着生病,可急死王绣花和周宝祥两口子了。
家里的现钱全花在了给儿子娶媳妇上,现如今他们手里没钱,便打起了卖地的主意。
祖辈传下来的五十亩地,如今只剩下十五亩不到,这十五亩里有十亩黑地,外加五亩一等地,想着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王绣花和周宝祥准备出几亩黑地多筹些银钱留在手里。
......
杨春喜躺在烧的热乎的炕上,砸吧着嘴,舒服的翻了个身。
她胳膊一甩,只听到啪的一道响声,再然后她只觉得屁股底下的炕温度高的吓人,热的她两脚一蹬,踹走了压在身上的三斤大棉被。
“杨春喜!”从牙缝里窜出来冒着阴气的声音丝丝缕缕的钻进了杨春喜的脑子里,她打了个哆嗦,蜷缩着身子嘟囔了两句。
“杨春喜!”一旁人见状肺都要气炸。
“到!”几乎是下意识的那道刻在灵魂里的肌肉反应支配着杨春喜举起了手。
她嘴里答到,眼睛嗖的睁开,下一秒正对上了一双冒着火的眸子。
大脑的混沌几乎在一瞬间被破开,双目对视的刹那,杨春喜瞬间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对哦,她现在在古代,还答个什么到,该死的学生时代留下的肌肉记忆,杨春喜恨.....
“咋了?”杨春喜揉了揉眼睛,撑着腰坐起来。
“咋了?你还问我咋了?你瞅瞅你给我打的!”周元歧侧过脸,指了指自己脸上红彤彤的手指印。
“你不是说你睡觉老实吗?这就是你说的睡觉老实?”周元歧怨气冲天,额上由于睡觉被压乱的呆毛随着他的控诉一上一下,看的杨春喜一愣。
他往前伸着身子,那道苍白肌肤上红的刺眼的痕迹明晃晃的落在眼前,这.......
杨春喜一个偏头,心虚地躲过了周元歧能把人烧死的视线。
作为始作俑者的杨春喜此刻被周元歧盯的脸上发烧,她弯了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那什么,对不住了啊,老话不是说的好,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不是,失误吗。”
杨春喜笑着挠了挠头,见周元歧又要炸毛,很有眼力见的从炕桌上抄起水壶倒了一碗水递过去堵他的嘴。
满满的一碗水怼在嘴边,周元歧不情愿的往后一退,伸手挡住她递来的水,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眼刀子一刀接着一刀,杨春喜顿感口干舌燥,见他不喝,她反手端起碗,咕噜噜几口下肚,痛快的打了个饱嗝。
“嗝~”
她擦了擦嘴,还想再倒碗水,就听到屋外一阵嘈杂,有老母鸡咯咯叫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绣花啊,你这不是见外了吗?你说说你,咱两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要卖地,咋不和我说一声啊?咋的,是不想和我做好姐妹了?”
卖地?杨春喜一惊,把碗一放就撅起屁股挪到炕边,竖着耳朵偷听。
“哎,他婶子,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我这不也是刚想好要卖地你就得了信吗,哪攀得上什么交情不交情的。”
“嗐,你要卖地,你找什么别人啊,直接卖给我不就得了,咱两都处了多少年了,我还能让你吃亏?”
“你那地我知道,是辘辘井旁边的那块黑地吧?那块地好是好,可那块地离村子实在太远,浇粪都要挑半天才能到,真要是种起来,不知道要比旁的地多出多少力气。”
“况且那块地还挨着吃人山,时不时的还有野猪什么的下来祸害,谁要是买那块地,可是要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种啊,不过说到底咱两毕竟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在,五两银子,五两银子我就把这地给收了,你也好拿着这钱去给歧小子去看病不是?”
“五......五两?!”王绣花惊呼。
屋里的杨春喜听罢,推开了窗户,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婶子,你可省点心吧,这地你要是诚心买我家欢迎,要是不诚心就请回吧,五两银子就想买一亩上等的好地?你这是没睡醒呢还是咋的了?咋尽想这好事呢,我看有这功夫你倒不如再回去睡个回笼觉,等什么时候脑子醒了再来谈这桩买卖也不迟不是?”
“呵~我呸,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我和你婆婆说话你插个什么嘴,整个二河村你掰开了手指头数数,哪家的媳妇像你似得这么不懂规矩,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干活,你这个懒货,没规矩的东西,还编排起我来了!”长脸妇人,也就是刚提出要用五两银子买周家的地的孙金梅气的跳脚,叉腰指着杨春喜骂道。
眼瞅着孙金梅和杨春喜就要干架,王绣花忙拉住她,劝道:“她婶子,娃娃不懂事,你可别和娃一般见识。”
孙金梅一把甩掉她的手,呸了一声。
“娃不懂事,你还能不懂事?说到底也是嫁来你家的媳妇,我这作为长辈的被小辈挤兑成这样,你这个做婆婆也不说出来教训教训她?”
“我呸,我好心好意的来买你家的地,你不感恩戴德的谢谢我也就罢了,居然还让你儿媳妇骑在我头上拉屎,好你个王绣花,好你个杨春喜,好好好,我记住了,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呸,活该你家出了个病痨鬼,活该你家要卖地!”孙金梅说完,看见王绣花那面如死灰的脸色后,解气的哼了一声。
“呸呸呸呸!就你这样的你还呸我!”杨春喜一把抄起炕边打着补丁的棉袄穿上,翻身下地,蹭蹭蹭跑到孙金梅的跟前,一连呸了四声。
呸完她又抄起屋檐下的大扫帚,呼啦啦扫到她跟前赶人,孙金梅被扫的连连跳脚后退。
“滚滚滚,赶紧给我滚,我们周家才不欢迎你这个吐沫星子鬼,我扫,扫,扫,快点给我滚蛋。”
“好好好,你个药渣怪,我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杨春喜的扫帚一直扫到大门口,直到把孙金梅扫出去周家的大门外才停下手。
两人门内门外的站着,孙金梅气不过,又呸了一声,杨春喜见状,抬起扫帚又要赶人。
“哇啦啦!”一盆凉水顺着抛物线的轨迹准确的落在了孙金梅的身上。
“咳咳咳,婶子,婶子,你咋还没走呢?”周元歧左手拿着盆,右手握拳抵在嘴边咳嗽道。
看清楚孙金梅一副落汤鸡的惨状后,他讶异的放下盆,跑到她跟前愧疚道:“咳咳咳,婶子,对不住了啊,我,我还以为你回家了这才........咳咳咳咳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孙大妈颤抖地指着杨春喜和周元歧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