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十七年秋,江南的秋汛来得比往年早了些。沈砚带着清浅下山时,县城外的河堤刚加固了一半,两人白日里和百姓一起搬石填土,夜里便在临时搭建的草庐中打坐修行。清浅化形不过一年,对人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尤其喜欢跟着沈砚走街串巷,看小贩吆喝、孩童嬉闹,偶尔还会学着百姓的样子,用铜板买一串糖葫芦,笑得眉眼弯弯。
这日午后,两人刚从河堤回来,就见县城东头的老槐树下围满了人。走近一看,才知是一位身着华服的少女,正让随从踹翻了树下的糖画摊——摊主是个年迈的老翁,糖画刚做好,就被少女嫌弃“挡了路”,不仅踹翻摊子,还扬言要拆了这棵“碍眼”的老槐树。
“这树长在这里百十年了,怎么就碍眼了?”清浅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愠怒。她自小在云鼎宫长大,见惯了修士护佑百姓,最见不得有人仗势欺人。
那少女正是天帝之女瑶姬。她奉天帝之命下凡“巡查”,本就觉得人间简陋、百姓愚钝,又不满萧彻的祭天仪式太过简朴,正一肚子火气,见有人敢反驳自己,当即挑眉回头,上下打量着清浅:“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管本公主的事?”
她身后的天兵立刻上前,厉声呵斥:“大胆!这位是天庭瑶姬公主,还不快跪下行礼!”
清浅站着没动,沈砚上前半步,将她护在身后,沉声道:“仙子身为天庭贵胄,当知人间生灵亦有尊严,何必对老翁与老树动怒?”
瑶姬瞥了沈砚一眼,见他身着云鼎宫道袍,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不过是些散修,也敢跟本公主谈‘尊严’?这凡间的一切,本就该仰仗天庭庇佑,拆棵树、踹个摊子,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她抬手就要对老槐树挥出一道灵力——她早看这棵“凡树”不顺眼,觉得它挡了自己“巡查”的路,想直接将它连根拔起。清浅见她动真格,立刻挣脱沈砚的手,冲上前挡在槐树下,眉心朱红亮起,体内灵力瞬间爆发,竟将瑶姬的灵力硬生生挡了回去。
瑶姬猝不及防,后退两步,发髻上的金步摇都晃了晃。她又惊又怒,盯着清浅眉心的朱红,忽然冷笑一声:“难怪敢这么嚣张,原来是体内藏了点龙族灵韵。可惜啊,不过是只沾了点灵韵的‘凡狐’,也敢跟本公主作对?”
她认出了清浅的本体,更是不屑,从袖中取出一柄玉如意——那是天帝赐她的法器,能凝聚天庭灵力,寻常散修根本抵挡不住。“本公主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天规天威!”
清浅没有退缩,指尖凝出一缕灵气,紧紧盯着瑶姬:“这棵树护了百姓百年,我绝不会让你伤它!”
两人僵持间,沈砚怕事情闹大,连忙上前打圆场:“公主息怒,清浅年幼,不懂天庭规矩,还望公主海涵。我们这就带她离开,不再打扰公主。”
瑶姬却不依不饶,握着玉如意的手紧了紧,正要发作,却见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县城的县令带着百姓赶来,见是修士在护着老槐树,纷纷跪地求情。瑶姬看着眼前黑压压的百姓,又瞥了瞥清浅眼中的坚定,忽然觉得丢了颜面:“好,本公主今日不跟你们计较。但你们给本记住,这凡间的安稳,全靠天庭恩赐,别以为有几分修为,就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说罢,她狠狠瞪了清浅一眼,带着天兵拂袖而去,临走前,玉如意的光芒扫过清浅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那是她故意为之,既是警告,也是想让清浅记住“天庭的厉害”。
清浅摸了摸脸颊,看着瑶姬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她明明是天庭公主,却一点也不体恤百姓。”
沈砚轻轻帮她拂去脸上的灰尘,叹了口气:“瑶姬自小在天庭长大,习惯了高高在上,我们日后尽量避开她便是。”
可两人都没料到,瑶姬回到天庭后,立刻冲进凌霄宝殿,对着天帝哭诉起来。她添油加醋地说清浅“仗着龙族灵韵,公然顶撞天庭公主”,还说沈砚等散修“教唆凡民不敬天庭”,最后更是红着眼眶,捧出那柄在对峙中被清浅灵力震出一道裂痕的玉如意:“父君,您看!她不仅不敬女儿,还毁了您赐我的法器!这分明是没把天庭放在眼里!”
天帝看着玉如意上的裂痕,又听瑶姬提及清浅“龙族灵韵”,眼中闪过一丝深意。他早就对莲华老仙等散修“不受天庭约束”心存不满,更对清浅体内的龙族灵韵好奇——龙族本就与天庭若即若离,这只狐身龙韵的灵物,若能掌控在手中,既能削弱散修的力量,又能借其龙族灵韵稳固天庭威严,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瑶姬的“委屈”,不过是他借题发挥的由头。他安抚地拍了拍瑶姬的肩,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爱女莫气,此事朕自有定论。”
瑶姬以为天帝会立刻下令捉拿清浅,却见天帝只是召来太白金星,低声吩咐了几句:“你去查探一下那只叫清浅的灵狐,看看她的灵韵究竟源自何处,与当年渡劫失败的幼龙有没有关系。另外,再探探莲华老仙等人的动向,看看他们对这灵狐有多看重。”
太白金星躬身领命离去后,天帝望着凡间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他不打算立刻动手——若是直接下令捉拿,难免会让莲华老仙等人拼死反抗,还会落得“欺压散修”的名声;不如先摸清清浅的底细,再借着“安抚瑶姬”的由头,提出让清浅与莲华老仙等人“入天庭任职”,若他们应允,便能将这些不受约束的散修纳入掌控;若他们不应,再以“不敬天庭”为由出手,也名正言顺。
而此刻的云鼎宫,清浅正坐在观星台上,看着沈砚为她处理脸颊上的红痕。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凡间与瑶姬的一场冲突,竟让天帝动了“掌控”之心,一场针对她与散修们的算计,已在天庭悄然展开。沈砚看着她略显委屈的模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别想了,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清浅抬头,望着沈砚温柔的眼眸,点了点头,却没察觉到,沈砚眼底深处,已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他知道,瑶姬既是天帝之女,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往后的日子,怕是要多几分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