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七年冬,一场瑞雪落满京城,映得朱墙金瓦格外鲜亮。历经半载休养生息,南方两季丰收的粮食尽数入仓,州县粮仓堆得满满当当,流民返乡后开垦的荒地连成片,北境商路重启,边境互市热闹非凡,大齐真正迎来了“仓廪实、百姓安”的太平景象。
这日朝会,户部尚书刚奏完“国库储粮已足支三年”的喜讯,奉祀卿李宗衡便率先出列,身后竟跟着十数名官员——既有须发皆白的老臣,也有几位被老臣说动的中层官员。众人齐齐躬身,声势比往日更盛:“臣等恳请陛下,即刻筹备天地大祀!”
李宗衡手持玉笏,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恳切:“陛下,如今百姓富足,天下太平,正是履行承诺、祭天谢神的最佳时机!太祖借天兵定鼎,天帝护佑大齐百余年,若此时仍不举行大典,便是明着不敬上天,恐招天谴啊!”
他话音未落,礼部老侍郎紧跟着上前:“陛下,臣附议!祭天非为虚耗,实为安定民心、稳固国运之举,历代先祖皆是如此,陛下不可破例!”身后官员纷纷附和,殿内一时满是“恳请陛下三思”的声音。
御座上的萧彻,看着下方黑压压一片躬身的臣子,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诸位反复提及祭天,可朕想问,这天下太平,是谁换来的?”
不等众人回答,他已然起身:“北境安定,是将士们浴血奋战、马革裹尸拼来的;南方丰收,是官员百姓同吃同住、疏浚河道、深耕田地换来的;国库充盈,是百官清廉、万民勤耕攒下的。这一切,靠的是大齐的子民,靠的是君臣同心,与所谓‘天帝’何干?”
李宗衡猛地抬头,急声道:“陛下此言差矣!太祖借天兵之事,史书明载,岂能说是与天帝无关?若陛下执意不敬,一旦……”
“够了!”萧彻厉声打断他,眸中闪过怒意,“朕早已说过,治国当靠民心,而非靠向天帝献媚!从前百姓困苦,朕不愿耗粮祭天;如今百姓富足,更该将粮食多用于赈济贫弱、兴修水利,而非拿去做那些对民生毫无益处的祭祀!”
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天地大祀,不必再提。朕意已决,往后大齐只供奉祖宗宗庙,以敬先祖创业之艰;至于所谓‘天帝’,不必再耗费人力物力祭拜!”
“陛下万万不可!”李宗衡急得跪倒在地,“太祖以来,祭天便是国之根本,陛下怎能废黜?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否则……否则天帝必然降罪!”他身后几位老臣也跟着跪下,连连叩首。
萧彻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宗衡,脸色冷到了极点:“李卿三番五次以‘天帝’要挟,动辄言‘降罪’,是觉得朕治下的大齐,离了所谓‘上天庇佑’便无法存续?”他抬手,沉声道,“奉祀卿李宗衡,固执己见,以虚妄之说干扰朝政,即日起,免去奉祀卿之职,调任翰林院编修,闭门思过!”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死寂。李宗衡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却见萧彻眼神坚定,毫无转圜余地。他张了张嘴,终是无力地垂下头,叩首道:“臣……领旨。”
萧彻又看向其余跪地的老臣,语气稍缓:“诸位皆是为大齐着想,朕不怪你们。但祭天之事,从今往后,再议者,视同抗旨。”说罢,他转向殿外,朗声道,“传朕旨意,着人修缮各地祖宗宗庙,四时祭祀不可废;奉祀署并入礼部,专职打理宗庙事宜,不必再管祭天之事!”
旨意落下,再无人敢多言。老臣们缓缓起身,看着御座上那位态度决绝的帝王,心中虽仍有担忧,却也明白,这场关于“祭天”的争论,终究以皇帝“弃天敬祖”的决定,画上了句号。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份“抗命上天”的决绝,会给大齐带来怎样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