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那句粗犷中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赞赏的“挺扎手”，如同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林沐的思绪上，将他从与传奇人物初见的震撼中拍回了现实。
【扎手？大哥，我那是求生，差点就成一缕青烟了您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
林沐心中疯狂吐槽，但迷药的后遗症让他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程咬金那只大手不容分说地按了回去。
“行了行了躺着吧别把自个儿折腾散架了。”程咬金大马金刀地在床边的胡凳上坐下，那小小的凳子在他魁梧的身形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他一双铜铃大眼毫不避讳地在林沐身上来回扫视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郎中，更像是在审视一柄刚刚开刃、还带着血腥气的宝刀。
“小子，跟某家说说你是怎么想到用根簪子，就废了那杀才一只手的？”程咬金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随手丢在床榻上。
“当啷”一声轻响。
一柄是那淬着幽蓝毒光的短匕另一根则是那沾染了乌黑血迹的银簪。
林沐的目光落在银簪上，心中一阵后怕。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回国公爷，当时情况危急，小子被迷药所制，动弹不得。那刺客手持利刃，悬于小子颈侧，若想反击，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哦？怎么个攻其不备法？”程咬金饶有兴致地追问。
“刺客欲取我性命，注意力必在我咽喉心口等要害。而其持械之手，看似是威胁，实则也是其破绽所在。”林沐的思路在解释中变得越发清晰，“小子不通武艺，无力断其筋骨。但小子略通医理，知晓人体经脉穴窍之秘。”
他顿了顿，看着程咬-金那双好奇的眼睛，用一种对方能理解的方式继续说道：“人的手腕之上，有一处穴窍，名为‘阳溪’。此穴乃手阳明大肠经所过之处，经气汇聚，最为敏感。用利器猛刺此处，便如截断大江奔流，瞬间便可让整条手臂酸麻剧痛，五指痉挛，再也使不出力气。”
“说白了就是废其兵刃，而非取其性命。小子当时，也只有这一击之力了。”
程咬金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征战半生，什么刀伤箭创没见过，却从未听过这等“杀人”的道理。不用开碑裂石的力气，只需找准一个点轻轻一刺，就能让一个握着刀的壮汉瞬间缴械？
这哪里是医术，这简直是比武功还邪门的制敌之术！
【好小子，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别人学医是救人，他这学医，还能用来打架？】
程咬金看着林沐那张略显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心中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这小子不仅有才，更有胆！能在生死一线间，做出如此精准冷静的判断和反击，这份心性，比他那点医术更难得。
“有意思，有意思！”程咬金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洪钟，震得屋梁上的灰尘都簌簌下落，“刘莽那小子说你有经天纬地之才，某家现在信了七八分！你这本事，若是在战场上，岂不是能让俺老程的儿郎们，个个都学会这手‘卸甲夺刃’的绝活？”
林沐闻言，心中一动，却只是苦笑道：“国公爷说笑了此法乃是万不得已的险招，需天时地利人和，非人人可用。更何况，小子现在连自己为何会招来这杀身之祸，都还一头雾水。”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了回来。
程咬金的笑声戛然而止，面色也沉了下来。他将那柄淬毒的短匕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冷哼一声：“这匕首的形制，是‘幽影’的家伙。一群藏头露尾，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臭虫。要价极高，寻常人根本请不动。”
“你小子初来乍到，除了在城门口得罪了几个不长眼的官差，还能有什么仇家？”程咬金抬眼看向林沐，目光锐利如鹰，“某家问你，在来长安之前，你可还撞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人或事？”
来了！
林沐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必须小心地有选择地将信息透露出去。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回国公爷，在下于乡野救治军中疫情时，曾发现军营水源遭人恶意投毒。后来刘莽将军的亲兵，在水源上游，发现了一块这个。”
林沐伸出手指，在床榻的被面上，凭着记忆，缓缓画出了那个扭曲的非兽非鸟的怪物图样。
他一边画，一边紧紧盯着程咬金的表情。
只见程咬金的瞳孔，在他落笔的瞬间，猛地一缩！那张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国字脸，瞬间变得阴沉如水，一股远比之前在小院里更加恐怖的煞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这一次不是装出来的威严，而是发自内心的混杂着暴怒与忌惮的真实情绪！
“果然是他们……”程咬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死死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猛地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沐的心跳上。
“他娘的！这群阴沟里的蛆虫，手伸得够长的！竟敢把主意打到某家的人头上来了！”程咬金破口大骂，显然是动了真火，“某家本以为把你放在那小院是让你避开些风头，也能让某家看看你的成色。没想到，反倒是把一块肥肉送到了狼嘴边！是某家大意了！”
林沐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程咬金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刺杀他的人，和在军营投毒的人，果然是同一伙势力！而这股势力，强大到连程咬金这样的人物，都感到棘手和愤怒！
“小子，你听好了！”程咬金停下脚步，转身盯着林沐，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你就给某家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国公府里，哪儿也不准去！你的安危，某家包了！某家倒要看看在长安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动我程咬金要保的人！”
这番话霸道蛮横，却也给了林沐一颗定心丸。
【得，从隔离审查，一步到位成了重点保护动物。这过山车坐的刺激。】
“多谢国公爷庇护。”林沐挣扎着想要再次行礼。
“行了！”程咬金不耐烦地一摆手，“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某家好好养伤，把身子养利索了！某家可不养闲人，你那身本事，将来有的是用得着的地方！”
说罢，他转身朝门外吼道：“处默！给老子滚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与程咬金有七八分相像，但更显年轻气盛的壮硕青年，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他身形高大，虎背熊腰，脸上带着一股子憨直的莽气，见到程咬金，立刻咧嘴一笑：“爹，您叫我？”
“从今往后，这位林先生，就住在咱们府上。他的安危，就交给你了！”程咬金指了指床上的林沐，对儿子吩咐道，“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或者少了一根头发，某家就扒了你的皮！”
“啊？”程处默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个文文弱弱、脸色苍白的林沐，又看了看自家老爹，满脸不解，但还是拍着胸脯保证道，“爹您放心！有俺在，保管没人敢动林先生一根指头！”
程咬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林沐道：“这是某家的憨儿子，程处默。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去办。他要是敢偷懒耍滑，你告诉某家，某家替你抽他！”
交代完一切程咬金便不再停留背着手龙行虎步地离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林沐和这位新上任的“保镖”大眼瞪小眼。
程处默凑到床边，好奇地打量着林沐，瓮声瓮气地问道：“林先生，你就是我爹说的那个神医？听说你用一根簪子就把一个杀手给捅趴下了？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
看着眼前这位满脸写着“求知若渴”的勋贵二代、未来的“铁杆损友”，林沐只觉得一阵头痛。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自己虽然暂时安全了但也被彻底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而他想要在这波涛汹涌的长安城里活下去光靠医术，恐怕是远远不够了。
他闭上眼，感受着迷药带来的最后一丝疲惫。
长安，我来了。但这个开局，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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