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2日凌晨四点十五分,江城郊外废矿坑入口。
风从黑暗里吹出来,带着潮湿的霉味和柴油残渍,像一条无声的舌头舔过每个人的脸。
李汉把头盔灯系紧,侧头问老郑:“氧气瓶够二十分钟?”
老郑拍了拍背上的钢瓶:“三十分钟,富余。”
顾岚把防水记录本塞进密封袋,声音低却稳:“温度四度,湿度九十,注意滑倒。”
赵国强站在最后,手电光扫过众人,像一把无声的刀:“目标竖井底部,直线五十米,发现第四具尸体立即回撤。”
没人说话,只听见各自呼吸在头盔里放大,像三头困兽。
矿道第一坡段不到二十米,坡面被雨水泡得松软。
李汉踩下去,鞋底陷进泥里,发出“咕唧”一声。
他想起上次来时,这里还只是一片碎石,如今却像沼泽。
老郑在后面提醒:“左脚轻,右脚重,别踩空。”
李汉心里苦笑:怕的不是空,是空下面埋着什么。
手电光扫过岩壁,一道新裂隙横贯头顶,水珠顺着裂缝滴落,砸在安全帽上,像细小的锤击。
顾岚在后面轻声说:“裂隙是上周暴雨后出现的,岩层应力已失衡。”
李汉嗯了一声,心里却想:失衡的又何止岩层。
坡底转入旧矿车轨道,铁轨锈得发红,枕木缝隙长满青苔。
一辆翻倒的矿车横在路中,像被时间掀翻的棺材。
老郑用手电照车厢内部,低声道:“有拖痕,新。”
李汉蹲下,指腹抹过车厢底板,一道湿痕未干,带着铁锈和泥土。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有人把尸体拖到这里,再用矿车推往深处。
顾岚在后面记录:“底板湿痕宽度42厘米,与成人肩宽吻合。”
李汉心里一紧:42厘米,正好是李卫华的肩宽。
再走三十米,巷道收窄,头顶出现废弃通风井。
井口铁栅栏锈断,像一张咧开的嘴。
风从井口灌下,带着尖利的呼啸。
老郑把风速仪伸进去,指针打到8.2米/秒。
“下面有对流,可能直通竖井。”
李汉抬头,看见井壁上有几道新鲜的抓痕,铁锈被剥落,露出银亮的金属。
他心里泛起寒意:有人曾在这里挣扎,指甲刮过铁栏,却没能爬出去。
顾岚用手电照抓痕,轻声说:“抓痕方向向下,说明坠落,而非攀爬。”
李汉低声回:“也可能是被推下去。”
巷道尽头,竖井口像一张黑漆漆的洞。
直径一米二,深不见底。
李汉把探照灯往下打,光柱被黑暗吞没,只照见井壁潮湿反光。
老郑把绳索固定在井口钢梁上,回头问:“谁先下?”
李汉举手:“我来。”
他心里其实打鼓:井底有什么,没人知道。
但他知道,必须自己去看。
绳索一点点放长,李汉身体悬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井。
头盔灯照在井壁,岩层像被刀劈过,一道道裂缝里渗出黑水。
下降十米,温度骤降,呼吸在头盔里凝成白雾。
李汉心里默数:十五米、二十米、二十五米……
突然,脚触到实地,却软得不像岩石。
他低头,手电照出一片暗红——是凝固的血,混着泥土,像一幅粗糙的抽象画。
李汉喉咙发紧,低声通报:“底部有血迹,面积两平方米。”
井底空间比预想的大,呈不规则椭圆形,长十米,宽六米。
角落里,一具尸体蜷缩着,面朝下,背部压着一块塌落的水泥板。
尸体身穿灰色工装,工牌半埋在泥土里,只露出“HX-2019”字样。
李汉蹲下,轻轻掀开水泥板,尸体翻转,露出烧焦的脸。
他心跳骤停:是张德贵。
顾岚在井口通过耳麦问:“身份确认?”
李汉深吸一口气:“确认,张德贵,面部烧毁,工牌完整。”
老郑在旁补充:“水泥板重量估算三百公斤,非人力可移动,需机械。”
李汉心里一沉:张德贵不是意外坠落,是被砸。
李汉用镊子夹起尸体旁的一截钢筋,钢筋断口新鲜,边缘有锯痕。
他低声说:“锯痕与HX-2019电锯吻合。”
顾岚在井口记录:“钢筋断口呈45度倾斜,重力砸落,非自然断裂。”
老郑用磁粉扫过水泥板表面,浮现出一枚模糊的鞋印,尺码42。
李汉心里闪过一个名字:徐川。
徐川的鞋码正是42,鞋印花纹也与修理厂采集的一致。
李汉把现场照片传回井口,耳机里传来赵国强的声音:“立即回撤,技术组下去。”
李汉却站着没动,他用手电照向井壁,发现一道暗门。
暗门被水泥封死,只留下一条缝隙,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
他低声说:“等等,有暗门。”
老郑在井口提醒:“氧气只剩十五分钟。”
李汉心里挣扎:进,还是退?
最终,他咬牙:“我进去看一眼。”
暗门缝隙仅容一人侧身。
李汉挤进去,手电照出一条狭窄的通道,尽头是一间不足五平方米的小室。
室内堆满废旧电缆、空油桶,角落里放着一把电锯,锯片沾满暗褐色血迹。
墙上用红色喷漆写着一行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李汉心里猛地一震:这是徐川的笔迹。
他用镊子夹起锯片,放入证物袋,低声说:“证据链闭合。”
绳索缓缓上升,李汉的身体一点点离开井底。
他低头,看见张德贵的尸体在灯光里缩小,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
他心里默默念:老张,你欠的债,我们帮你讨。
井口的光越来越近,风越来越冷。
当李汉踏出井口,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赵国强递过一瓶水,声音低沉:“辛苦了。”
李汉接过,仰头灌下,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冲不散心里的沉重。
上午九点,矿井入口拉起警戒线。
挖掘机轰鸣,水泥板被吊起,张德贵的尸体被抬上担架。
李汉站在井口,望着远处初升的太阳,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
他低声说:“矿井深处,埋的不只是煤,还有真相。”
风从井底吹上来,带着铁锈和血的味道,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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