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哭腔,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想弄明白…”
“因为你看见了。”
苏子言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根据你刚才整理药材时的异常情况,我仔细想了一下,你应该是古籍记载中的悬壶灵体。”
“悬壶灵体天生对生命能量和异常灵气波动极度敏感,哪怕未觉醒,也会在生死关头或极度专注时被动感知。”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这就是原罪。”
赵仁理如遭雷击!
这些神话传说般的词汇,如果不是从苏子言口中说出,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没想到我这种人竟然还会是悬壶灵体?!
听上去应该是很不错的吧?
原来…那些都不是幻觉!
可一想到刚刚距离死亡是那么近,他忽然又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风暴的蝼蚁,随时会被碾得粉碎。
“那…那我会怎么样?”
他声音发颤,带着不甘,
“他们…复苏盟…还会来找我吗?”
苏子言沉默了片刻,清冷的目光在他绝望而倔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她似乎轻轻吸了一口气,
“想活命吗?”
她突然问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吃饭了吗”。
赵仁理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用力点头:“想!”
“签了它。”
苏子言不知从哪里——或许是那个素色的布袋——抽出一张材质奇特的暗黄色纸张。
那纸张看起来非皮非布,边缘有些磨损,透着一股极其古老沧桑的气息。
她手腕一抖,纸张展开,上面用一种深褐色的、仿佛干涸血迹般的颜料,书写着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扭曲怪异的文字。
一股无形的的压迫,伴随着纸张的展开,瞬间弥漫开来!
赵仁理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那些扭曲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冰冷的意志,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逼迫他去理解、去臣服!
“这…这是什么?”
他艰难地问道,声音被那股威压挤得变形。
“药王宗‘守秘魂契’。”
苏子言的声音在威压中依旧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以神魂为质,立下血誓,永不泄露今夜所见所闻,以及今后所知一切关于‘道’与‘修真’之事。”
“违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魂飞魄散?!
永世不得超生?!
赵仁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这根本就是传说中的魔鬼契约!
“不签…会怎样?”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声音颤抖。
她忽然上前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一股清冽微苦、带着月下寒潭气息的药香,幽幽地钻入赵仁理的鼻腔。
苏子言微微倾身,清冷的容颜在昏黄的灯火和清冷的月色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苏子言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简单直接,宣告着冰冷的现实。
没有选择!
赵仁理看着那张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古老契约。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因为恐惧而有些僵硬。
“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契文末尾写下你的真名。”
苏子言的声音如同审判。
赵仁理闭上眼,狠狠心,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钻心的疼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他颤抖着,将染血的指尖按在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黄纸张末尾空白处。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束缚感,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他的大脑!
无数扭曲的蝌蚪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条条带着荆棘的锁链,疯狂地缠绕、勒紧他的意识!
一个宏大、冰冷、非人的意志蛮横地闯入他的识海,烙下一个深刻的印记——守秘!
违者,神魂俱灭!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闷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
全靠一股意志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契约上的血色名字瞬间干涸,变得暗沉,仿佛渗入了纸张深处。
那沉重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但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束缚感却清晰地存在着。
时刻提醒着他刚才所做的一切。
苏子言手一翻,那张散发着古老气息的魂契瞬间消失不见。
她看着赵仁理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天亮之前,把甲字库剩下的药材整理完。”
“明天下午三点,准时到杏林苑后院的灵枢实验室报到。”
她不再看赵仁理的反应。
转身,步履无声地走向药材库门口。
轻灵的身影很快融入门外沉沉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药材库外面的角落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了一下。
一个模糊的轮廓,如同融入黑暗的壁虎,悄无声息。
是那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生!
“你犯规了,为什么不清除他的记忆?”
他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玩味的弧度,
“竟然给他另一个选择,你似乎动了什么心思呢!”
回答他的是一阵微风。
......
药材库内。
留下赵仁理一个人,站在弥漫着恶臭、尘埃和死寂的庞大药材库里。
手指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灵魂深处的冰冷枷锁沉重如山。
他看着眼前依旧堆积如山的药材,感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茫然席卷了他。
我是…她的人了?
灵枢实验室?
明天?
他踉跄地走到那堆甘草麻袋旁,背靠着冰冷的麻袋,身体缓缓滑坐在地。
他摊开手掌,看着指尖那个小小的、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又抬头望向气窗上那个针尖大小的孔洞,以及木柜上还在冒着的、带着幽蓝星点的青烟。
恐惧、疑惑、绝望、还有一丝被强行绑上战车的不甘…
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
但他知道,
从他在药庐看到月光的那一刻起,
从他追问蓝光的那一刻起,
从他签下那张魔鬼契约的那一刻起…
他平凡的世界,已经彻底崩塌了。
……
第一缕晨光,
艰难地挤进药材库高处的气窗,驱散些许黑暗,
赵仁理终于将最后一个模糊标签的药材抽屉——
一抽屉受潮板结的陈皮。
费力地拖到库房中央预留的晾晒区。
他浑身像是散了架,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抗议。
汗水、灰尘、药屑混合着干涸的泥污,在他脸上、身上糊了厚厚一层,让他看起来像个刚从矿洞里爬出来的力工。
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枷锁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绝非梦境。
他扶着冰冷的药柜边缘,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勉强算是“整理完毕”的甲字库——
虽然依旧杂乱,但至少分门别类,该晾晒的也摊开了。
这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
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赵仁理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出药材库。
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清新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洗涤他内心的沉重和疲惫。
他需要休息,需要食物,需要时间消化这颠覆一切认知的恐怖一夜。
然而,现实从不怜悯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