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气混合着尘土的味道，猛地灌入鼻腔，呛得李耀东剧烈地咳嗽起来，肺管子火辣辣地疼。
意识像是从无尽深渊的海底挣扎着上浮，耳边还残留着神魂被硬生生撕裂时那令人癫狂的剧痛和诅咒般的狂笑。
“蝼蚁！任你三界天尊，天命所归，还不是落得身死道消，为我们伟业铺路的下场？！”
“可惜了这三具好鼎炉，气运之子？哼，废物利用罢了！”
那声音，属于他们曾经信任、倚重，甚至视为挚友的人——林风、萧晴、赵莽！可那躯壳里，早已不是原本的灵魂，而是三个从异世钻进来的、肮脏卑劣的窃贼！他们熟知“剧情”，步步算计，将本该崛起于微末，携手屹立世界之巅的他们三人，陷害、围猎、最终虐杀！
恨！滔天之恨！
李耀东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
入眼不是预想中阴森可怖的炼魂法阵，也不是虚无死寂的归墟之地，而是一片黄扑扑、夯得还算结实的巨大广场。广场上人头攒动，大多是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个个面带稚嫩、紧张，又混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熟悉的青石高台，熟悉的斑驳石碑，还有远处那面迎风招展、绣着一柄金色小剑的旗帜……
青石城，启灵台！
“下一个，李耀东！”一个略显不耐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带着公事公办的催促。
李耀东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粗布衣衫，再抬起自己那双略显瘦弱却年轻有力的手。
不是幻象？不是死前的回溯？
他……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岁这一年，回到了全民宗主世界，一切命运的原点？！
这个世界，妖兽横行，裂土封疆，人族困守孤城。唯有成为“宗主”，召唤来自异度空间的“弟子”，与弟子并肩作战，方能在这绝望的世界中杀出一线生机。今日，便是青石城年满十五岁的少年们进行“启灵仪式”，觉醒宗主天赋，召唤第一位本命弟子的日子！
前世的他，便是在今日，以微弱的灵魂感应强度，召唤出了一位潜力看似普通的弟子，起步艰难，受尽白眼，但最终凭借不屈意志和一点运气，一步步登临天尊之位，眼看就能触及那无上之境……却被那三个鸠占鹊巢的贱畜……
冰冷的杀意在他眼底一闪而逝，旋即被深深掩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迈步走向广场中央那巨大的黑色石碑。脚步起初有些虚浮，但每一步落下，都变得愈发沉稳坚定。
四周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有好奇，有漠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与看好戏的期待。
“啧，到李家这个‘天才’了。”
“哼，父母都是为城捐躯的英雄，可惜了，留下这么个货色，听说上次测魂，波动弱得差点没感应到启灵石。”
“召唤个废柴弟子，李家可就真绝后喽……”
低低的议论声像是苍蝇的嗡鸣，钻进耳朵里。
李耀东面色平静，恍若未闻。他径直将手掌按在了冰凉的启灵石碑之上。
石碑嗡鸣，表面流光一闪，浮现出几行模糊的字迹，代表着他刚刚觉醒的宗主信息。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灵魂资质：丁下。几乎是垫底的存在。围观人群中顿时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然而，就在李耀东准备按照仪式，集中精神沟通异空间，召唤那第一位熟悉的弟子时——
轰！
一股完全不同于前世、霸道无匹的力量猛地从他灵魂深处炸开，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色彩，变得灰白一片！唯有无数细密繁复、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银色丝线在疯狂交织、延伸、构建……
剧痛撕裂他的颅脑，仿佛有烧红的铁钎狠狠捅了进去，并用力搅动！
一幅幅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飞速闪现：
——他成功召唤出了那位前世熟悉的瘦弱少年弟子。
——一个穿着锦服、面容倨傲的少年排众而出，是刘家的刘焱，城里巡逻队长的儿子，前世就仗着家世没少欺辱他。
——刘焱指着他的鼻子，言语极尽侮辱，骂他是废物，不配拥有弟子名额，甚至辱及他死去的父母！最终，强行提出要以弟子战赌斗，输的人，不仅要无条件交出弟子，自毁刚刚觉醒的宗主印记，还要跪地磕头，承认自己是废物！
——画面中，他愤怒迎战，但新召唤的弟子根本来不及适应和修炼，被刘焱召唤出的一头凶恶狼兽弟子三两下撕碎落败……他受宗主印记反噬吐血重伤，被迫跪在尘埃里，在一片嘲笑声中，屈辱地交出了自己的弟子，自毁了印记，从此彻底沦为凡人，受尽欺压，蹉跎一生……
画面定格在他跪地那一刻，刘焱那张因得意和残忍而扭曲的脸庞特写般清晰。
剧痛潮水般退去，世界的色彩重新回归。
李耀东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天启之眼？预知未来？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画面太过真实，那刻骨的屈辱感仿佛刚刚亲身经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个正准备走出来的锦服少年——刘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原来，早在最开始，林风、萧晴、赵莽那三个杂碎布下的黑手，就已经悄然笼罩了他。这刘焱，不过是他们随手布下的一枚棋子，用来掐灭他任何一点可能崛起的火星。
好，很好。
这一世，我倒要看看，谁才是谁的噩梦！
果然，那刘焱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一般，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笑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手指几乎要戳到李耀东的鼻子上。
“慢着！”声音尖锐而嚣张，“就你这种废物，也配召唤弟子？别浪费宝贵的名额了！”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
刘焱享受着这种关注，声音更大，唾沫横飞：“李耀东，你爹娘死得早，没人教你怎么认清自己吗？丁下的资质，城里的狗召唤出来的弟子都比你强！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在这启灵石上，省得出来丢人现眼，给你死鬼爹娘脸上抹黑！”
恶毒的话语如同毒箭，射向李耀东。
人群骚动，有人皱眉，有人兴奋，却无人出声制止。这是一个崇拜强者的世界，弱者活该被践踏。
李耀东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眼神平静得让人心慌。
刘焱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想到背后的承诺和好处，胆气又壮了，厉声道：“看什么看！废物！敢不敢跟我赌一场？就赌你这废物弟子！输了，乖乖把你的弟子转让给我当奴仆，你自己自废宗主印记，跪下来给爷磕三个响头，承认你是废物，你全家都是废物！”
条件之苛刻，用心之恶毒，令人咋舌。
负责仪式的城主府官员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刘焱的背景，最终选择了沉默。
所有人都认为，李耀东要么会愤怒失去理智答应，要么会懦弱地退缩，无论哪种，都彻底完了。
然而，李耀东却笑了。笑得异常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他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刘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突然安静下来的广场：“刘焱，你就这么急着……给你主子当狗，来找死？”
刘焱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随即暴怒：“你放屁！老子……”
“让你三招。”李耀东淡淡打断他，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什么？！”刘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围观人群也爆发出一阵哗然。
这李耀东是吓疯了吗？丁下资质对丙中资质，让三招？这和直接认输有什么区别？不，这比认输还要蠢！
“怎么？不敢？”李耀东挑眉，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堆臭不可闻的垃圾，“不敢就滚下去，别在这狂吠，扰了大家的仪式。”
“老子宰了你！”刘焱彻底被激怒了，狂吼一声，“启灵！召来！”
光芒一闪，一头半人高、龇着獠牙、眼神凶戾的黑鬃狼兽出现在他身前，低伏身体，发出威胁的呜呜声，作势欲扑。能量波动明显强过李耀东身后那个刚刚召唤出来、显得有些茫然的瘦弱少年弟子。
“第一招。”李耀东看都没看那狼兽，只是盯着刘焱，缓缓抬起一根手指。
他的瞳孔深处，一抹无人能见的淡银色光华悄然流转。刚刚觉醒、还难以控制的天启之眼被动触发，关于刘焱及其弟子未来几秒最可能发生的攻击轨迹，清晰无比地在他“眼前”分解、呈现。
刘焱被他那诡异的平静和“第一招”的计数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狞笑：“装神弄鬼！铁爪，给我先撕了那个小废物！”
黑鬃狼兽后腿猛蹬地面，化作一道黑色利箭，带着腥风，直扑李耀东身后的瘦弱少年！速度快得惊人！
人群中响起惊呼，甚至有人下意识闭上眼，不忍看那少年血溅当场的惨状。
然而，就在狼兽的利爪即将触及少年衣襟的刹那——
李耀东似乎只是随意地、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恰好轻轻撞了自己的弟子一下。
那瘦弱少年“哎呦”一声，一个趔趄，笨拙地朝旁边摔去，样子狼狈不堪。
可就这恰到好处的一摔，竟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狼兽那志在必得的扑杀！锋利的爪子擦着少年的后背划过，撕破了空气，却连衣角都没碰到！
“哗！”人群爆发出更大的惊疑声。
运气？一定是运气！
刘焱眼珠子一瞪，更是认定如此，怒吼：“第二招！撕碎他！”
狼兽落地，毫不停顿，腰身一扭，以更快的速度再次扑上，血盆大口直接咬向少年的脖颈！
李耀东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有空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在无人可见的视野里，无数银色丝线再次疯狂交织，预判出狼兽所有的攻击变化。他嘴唇微动，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气流，裹挟着一个简单的音节，精准地送入那慌乱少年耳中：“左，滚。”
少年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本能让他下意识地遵循了这个声音，猛地朝左边竭力一滚！
狼兽的血盆大口再次咬空，牙齿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又躲过了？！”
“这……这怎么可能？！”
如果说第一次是运气，那第二次呢？
广场上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感觉到了不对劲。
刘焱脸色终于变了，透出一丝惊疑和慌乱，他尖声大叫：“不可能！铁爪，用战技！狂风裂爪！杀了他！”
那黑鬃狼兽人立而起，双爪之上泛起淡淡的青光，一股锐利的气息弥漫开来，猛地交叉挥出！两道半月形的青色风刃脱离利爪，带着尖啸，封死了瘦弱少年所有闪避的空间！
这是必杀的一击！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耀东眼中的银芒剧烈闪烁，瞬间分析出风刃最薄弱的节点和少年唯一的一线生机。他脚下看似无意地踢飞一颗小石子。
石子啪嗒一声打在少年小腿某个部位。
少年吃痛，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噗通”一声向前扑倒，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样子难看至极。
然而，就是这一摔——
嗖！嗖！
两道凌厉的风刃，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脑勺和后背飞了过去，斩在远处的地面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切痕！
少年，毫发无伤！
死寂！
整个启灵广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三次！让了三招！一次比一次凶险！一次比一次看似巧合，却又一次比一次精准地躲过！
这他妈还是那个资质丁下、人人可欺的废物李耀东？！
刘焱张着嘴，脸上的狞笑早已僵死，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惨白和一种见了鬼似的惊恐。他指着李耀东，手指剧烈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那是一种算计落空、认知被彻底颠覆后产生的、最原始的恐惧！
李耀东缓缓放下计数的手指，掸了掸衣襟，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向面无人色、几乎站立不稳的刘焱，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那笑容却冰冷得让刘焱如坠冰窟。
“三招已过。”
他轻声道，声音在死寂的广场上清晰无比。
“现在，该我了吧？”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所有人的心神都被李耀东这惊天逆转和那句“该我了吧”牢牢攥住的时刻——
广场边缘，人群后方，几乎同时响起两道无法抑制的、充满极致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惊呼！
“李耀东？！”
“卧槽？！东子？！你怎么也在这？！”
声音一粗犷，一惊诧，却都带着一种仿佛穿透了时空、见到了绝不可能出现之人的颤音。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两条通道。
左边，一个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少年瞪着一双牛眼，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脸上混杂交织着狂喜、茫然和活见鬼的表情。
右边，一个戴着破烂眼镜、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正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仿佛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探究。
李耀东那原本锁定刘焱、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猛地一滞。
他霍然转头，视线穿越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两张熟悉得刻入灵魂深处的脸庞！
张翔！
陈行宝！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最深处炸开，震得他神魂摇曳，几乎站立不稳！
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们……竟然也……
三人的目光在空中骤然交汇碰撞。
那一眼，仿佛穿过了尸山血海，踏过了轮回尽头，裹挟着前世被虐杀的不甘与滔天恨意，又带着今生重逢的极致震惊与难以置信！
无声的惊雷在三人之间炸响。
这一刻，世界仿佛失去了所有声音。
这一世命运的轨迹，在他们目光交汇的这一个刹那，彻底失控，奔向了一条未知而狂暴的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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