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味道，仿佛生怕惊扰了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声音，汇聚了过去。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说话的，竟然是那个一直缩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的，执法堂的“关系户”——苏宸。
他正举着一只手，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几分茫然，像一个上课时，想去茅房却又不敢跟先生开口的学生。
赵无极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刚才神念扫过，这个青年修为不过筑基境，气息平平是全场最弱的一个，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这种蝼蚁，也敢在这种时候，开口说话？
“你是何人？”赵无极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
“回……回使者大人。”苏宸仿佛被他的气势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弟子苏宸，是……是天元神宗执法堂的一名普通弟子。”
执法堂？普通弟子？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连宗主陆长河，都一脸错愕。他知道苏宸是夜凝霜的弟子，但这个时候，他站出来做什么？送死吗？
“有屁快放。”赵无极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是，是。”苏宸连连点头，然后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本……小册子。
那是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泛黄的小册子，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门规总纲》。
苏宸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小学生念课文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读道：“根据《天元神宗门规总纲》第三百七十一条：凡宗门弟子，无论内外，皆受宗门庇护。任何外来势力及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强迫、胁迫、或侮辱本宗弟子。违者，视为对天元神宗的公然挑衅。”
他念完，抬起头，用一种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赵无极，问道：“使者大人，您刚才说，要让华师姐和顾师姐，去给什么太子当鼎炉……这个，应该算是‘强迫、胁迫、或侮辱本宗弟子’吧？”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苏宸。
疯了！
这家伙，绝对是疯了！
他竟然想用天元神宗的门规，去约束一个来自中州不朽皇朝的巡查使？
这不等于，拿着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吗？
赵无极先是一愣，随即，他笑了。
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本使纵横中州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拿着一本破规矩，来跟本使讲道理！”
他止住笑，眼神瞬间变得森寒，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
“小子，你是在，拿你们宗门的门规，来压本使吗？”
一股恐怖的杀意，锁定了苏宸。
苏宸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双腿都开始打颤，但他依旧抱着那本小册子，倔强地说道：“不……不是的。弟子只是……只是觉得，门规就是规矩，既然写在这里，大家就应该遵守……”
“遵守？”赵无极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在这片大陆，实力，就是规矩！本使说的话，就是规矩！你，懂吗？”
“可……可是……”苏宸似乎被吓得有些语无伦次，他飞快地翻动着小册子，又指着其中一页，结结巴巴地说道：“可是，这里还写着……天元神宗，乃是南域仙盟的创始宗门之一，受《南域仙盟共同条约》保护。条约里说，任何域外势力，进入南域，都必须尊重仙盟成员的内部条例，不得干涉其内政……”
如果说，刚才苏宸搬出门规，众人觉得他是在搞笑。
那么现在，当他搬出“南域仙盟”时，一些长老的脸色，微微变了。
南域仙盟，是整个南域所有顶尖势力，为了对抗某些危机，共同组建的一个松散联盟。虽然内部矛盾重重，但在对外时，还是有一定约束力的。
赵无极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他冷哼一声：“区区南域仙盟，一个地方性的草台班子，也配与我大衍皇朝相提并论？”
“是不配，是不配。”苏宸连连摆手，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从怀里，掏出了另一本……更厚，更古朴的册子。
册子的封皮，是用某种金色的丝线织成，上面刻画着繁复的阵纹，隐隐有大道纶音流转。
“弟子愚钝，但也知道，大衍皇朝，乃是人族正统。而普天之下的人族势力，都应该遵守万仙殿共同颁布的《人族圣典》吧？”
当《人族圣典》这四个字，从苏宸口中说出时。
赵无极的脸色，终于，第一次变了。
万仙殿！
那是凌驾于所有皇朝、圣地之上的，由人族最顶尖的那几位准圣、大帝，共同创立的，整个人族势力的最高仲裁机构！
而《人族圣典》，就是万仙殿颁布的，人族根本大法！
苏宸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金色的册子，指着其中一页，念道：“《人族圣典》，总纲，第七条：人族之内，禁止以内斗为目的，强行将同族修士，炼为鼎炉、人丹、或进行其他任何形式的献祭。违者，无论身份，无论修为，人族共讨之，万仙殿共诛之。”
他念完，抬起头，用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看着赵无极，一脸“求知”地问道：“使者大人，您刚才说，要让两位师姐，当鼎炉……这个鼎炉，和圣典里说的这个鼎炉，是……一个意思吗？”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如果说，门规是家法，仙盟条约是地方法。
那么，《人族圣典》，就是天条！
是悬在每一个人族修士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赵无极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精彩到了极点。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南域的，筑基境的小子，用《人族圣典》怼得哑口无言。
鼎炉之事，在中州，其实是司空见惯的潜规则。大家心照不宣，只要做得隐蔽，万仙殿也懒得管。
可现在，被苏宸当着整个天元神宗高层的面，摆在了台面上。
而且还跟《人族圣典》挂上了钩！
这性质就完全变了。
他要是再敢坚持，就等同于公然挑衅《人族圣典》的权威！
这个罪名，他担不起！大衍皇朝也担不起！
“你……你……”赵无极指着苏宸，气得浑身发抖。
他想杀人。
他现在，无比想捏死眼前这个，满脸无辜却句句诛心的臭小子！
可他不能！
因为苏宸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挑衅的话。他只是在“请教”，在“学习”，在“遵守规矩”。
他要是动手，就坐实了“恼羞成怒”、“藐视圣典”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