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着，仿佛一块浸透了污水的厚重绒布，死死压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
已是公元2049年的夏末，距离那场被称为“大降临”的灾难过去整整三个月，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难以散去的铁锈与腐殖质混合的怪味——那是文明死亡后散发的气息。
凌夜蜷缩在一辆侧翻的公交车残骸里，透过破碎的车窗缝隙，警惕地扫视着外面的街道。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破败与荒芜。
曾经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如今像是被巨人生生掰断的肋骨，参差不齐地刺向天空。
扭曲的钢筋从混凝土断裂处龇出来，锈迹斑斑，挂满了某种泛着幽紫色荧光的藤蔓。
那些藤蔓如有生命般微微搏动，偶尔滴下粘稠的液体，在龟裂的沥青路面上蚀出小小的坑洞。
更远处，曾经车水马龙的高架桥拦腰折断，一截桥面砸进了对面的商场，将那个昔日霓虹闪烁的消费殿堂彻底埋葬。
碎玻璃和建筑垃圾铺满了街道，几辆烧得只剩框架的汽车歪斜地堆叠在一起，像孩童随手丢弃的破烂玩具。
一阵裹挟着尘埃的风吹过，扬起地上灰白色的骨粉——不知是人类还是动物的——打着旋儿，发出窸窸窣窣的呜咽声。
风里还带着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那是“灵气潮汐”过后残留的痕迹，既带来了毁灭，也带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可能性。
可惜，这丝灵气太过稀薄狂暴，非但不能为人所用，反而像慢性毒药般侵蚀着残留的生命。
凌夜收回目光，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
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痛提醒着他，寻找饮用水已是刻不容缓。
他扯了扯脸上用脏污T恤布料改造成的面罩，试图过滤掉空气中那些令人不适的孢子和尘埃。
他猫着腰，从公交车的破口处钻了出来，动作轻捷得像一只野猫，落地几乎没有声音。
三个月的末世求生，早已将那个曾经普通的青年磨砺成了另一副模样。
黑发凌乱地遮住了部分前额，下面是一双黑瞳，此刻写满了疲惫与警惕，却也藏着一丝不肯熄灭的韧劲。
他身上套着一件磨损严重的黑色冲锋衣，肘部已经磨破，露出里面同样破烂的毛衣。
裤子沾满了不明污渍，膝盖处加固了粗糙的皮垫。
脚上的登山鞋一只鞋带断了，勉强系着结。
背上是一个瘪瘪的背包，侧袋插着一根磨尖了的钢筋，算是武器。
他贴着墙根，利用一切阴影和障碍物隐藏身形，向着记忆中的那个小型便利店摸去。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鼻子警惕地分辨着空气中的气味——腐败物的甜腻、金属的锈蚀、还有一种淡淡的、属于变异生物的腥臊。
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被洗劫一空，橱窗破碎，货架倾倒，空空如也。
凌夜不指望能找到包装食品，他的目标是后面的仓库或者员工休息室，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角落，或许还有遗漏。
一块半塌的广告牌斜挂在墙上，画面是一个笑容甜美的偶像明星，举着某款碳酸饮料。
如今那笑容被泼溅上的暗红色污渍玷污，一只眼睛被抠掉，露出后面腐朽的板材，空洞地注视着这个死亡的世界。
凌夜快速穿过街道，闪身躲进一栋居民楼的入口。
门厅里散落着信件和杂物，一部电梯门扭曲地开着，黑洞洞的井道里吹上来阴冷的风，带着一股浓郁的霉味。
他瞥了一眼楼梯间，里面堆满了障碍物，显然灾难发生时有人试图堵住这里。
他没有上楼，而是沿着走廊向后门移动。
便利店的后仓通常与这种居民楼相连，方便补货。
后巷比前街更加阴暗潮湿，积水散发着恶臭。
几只拳头大小、甲壳闪烁着不祥油彩光泽的甲虫正在啃噬一具模糊难辨的小型动物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嚓嚓声。
凌夜的到来惊动了它们，它们立刻振翅飞起，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复眼闪烁着红光瞪向他，但似乎判断他并非易与之辈，很快飞走了。
凌夜松了口气，握紧了背后的钢筋。
这些变异昆虫毒性不强，但被叮咬一口也会红肿疼痛好几天，在缺乏药品的情况下，任何一点小伤都可能致命。
他的目标就在前面：一扇蓝色的铁门，上面印着“福满家便利店——仓库重地，闲人免进”。
门锁已经被破坏，虚掩着一条缝。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屏息凝神，仔细倾听。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吹过缝隙的微弱嘶声。
他又嗅了嗅，除了灰尘和陈腐的气息，没有明显的血腥或兽臭。
轻轻用钢筋推开铁门，门轴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在死寂的后巷里显得格外刺耳。
凌夜心脏一紧，立刻停下动作，身体紧绷，侧耳倾听了足足一分钟，确认没有引来任何东西，才继续推动。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仓库，光线昏暗，只有一扇高窗透下微弱的天光。
货架大多空了，地上散落着踩碎的饼干、空纸箱和塑料袋。
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纸板和空瓶子。
凌夜的视线快速扫过，最终落在角落一个半开的矮柜上。
他走过去，用钢筋小心地拨开柜门。
里面只有一些泛黄的旧报纸和记录本。
他有些失望，但不死心，将手伸进去摸索。
指尖忽然触到一个硬硬的、方方的小东西。
他心中一动，小心地掏出来。
是一块压缩饼干。
包装纸有些破损，看起来放了很久，但似乎没有变质。
巨大的喜悦瞬间涌上心头，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赶紧压下情绪，警惕地再次环顾四周，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饼干塞进冲锋衣内侧的口袋，紧紧按了按。
就在他准备继续搜索，看看有没有水的时候，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声音来自仓库深处，一堆倒塌的货架后面。
凌夜的身体瞬间僵住，所有的兴奋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警惕。
他缓缓蹲下，握紧钢筋，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很多只小爪子划过水泥地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某种急促的、令人不舒服的吱吱声。
凌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他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
是变异鼠群。
而且听这动静，数量绝对不少。
他缓缓向门口退去，试图在不惊动它们的情况下离开。
但就在这时，他脚下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空易拉罐。
“咔嚓——”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仓库里如同惊雷般炸开。
深处的窸窣声骤然停止。
下一秒，无数双猩红色的小点，在货堆后的阴影里亮起，齐刷刷地转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尖锐刺耳的吱吱声瞬间爆发，充满了贪婪与饥饿。
凌夜暗骂一声，再也顾不上隐藏，转身就向门外冲去！
几乎就在同时，黑压压的一片“潮水”从货架后涌出！那是一只只体型堪比家猫的巨鼠，皮毛斑驳脱落，露出下面红肿或溃烂的皮肤，眼睛是疯狂的血红色，牙齿尖长发黄，滴着粘稠的唾液。
它们四肢着地，速度快得惊人，如同一道褐色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大半个仓库，向着逃跑的猎物汹涌追去！
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凌夜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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