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的话音落下，演武场上刚刚还因赏赐而沸腾的声浪，在一瞬间死寂。
数百名缇骑脸上的狂喜笑容凝固，然后一寸寸碎裂，化为冰冷的铁青。
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喜庆的氛围被一种屈辱的寒意所取代。
有的人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有的人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同属锦衣卫，一体弟兄。
南镇抚司，竟敢如此！
这已不是跋扈，而是公然的背叛与羞辱！是将整个北镇抚司，将新任指挥同知陈玄的颜面，狠狠踩在脚下！
风口浪尖之上，陈玄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怒火。
他甚至没有去看赵武，只是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极有韵律的轻响。
笃。
笃。
笃。
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脏上，让那股压抑的怒火愈发沉重。
只有离他最近的赵武，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在那一瞬间，陈玄的瞳孔深处，有一道光芒收缩，凝成了一点针尖般的绝对寒意，随即隐没不见。
赵武的后颈汗毛陡然炸起，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这个结果，在陈玄的预料之中。
他的脑海中，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铺开。锦衣卫这个庞大的暴力机器，从来就不是一块铁板。前任指挥使经营多年，其势力早已如老树盘根，渗透进了每一处衙门，每一寸肌理。
南镇抚司，便是那最粗壮、最顽固的一条根。
钱豹。
外号“南城猛虎”。
这个名字在陈玄的脑海中浮现，与之伴随的是一连串的情报。
武功，一流高手顶峰，差一步便可入宗师。
性情，贪婪、霸道、残忍。
背景，前任指挥使一手提拔的死忠，在南城经营得水泼不进。
最关键的一条，此人与西厂厂督汪直，过从甚密。
汪直。
那条盘踞在皇城阴影中的毒蛇，那双无时无刻不在窥伺着锦衣卫权柄的眼睛。
钱豹，就是汪直试图楔入锦衣卫心脏的一颗钉子。一颗淬了剧毒，随时准备发作的钉子。
陈玄的指尖停下了敲击。
他要的，不是一个四分五裂、内耗严重的锦衣卫。他要的，是一柄真正属于帝王，只听命于他一人的绝世凶刃。
要重铸这把刀，就必须先剔除刀身上的锈蚀与烂肉。
钱豹这颗钉子，首当其冲。
看来，有些人安逸太久，已经忘了锦衣卫的规矩，忘了这身飞鱼服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是时候，用血来让他们记起来了。
“很好。”
陈玄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断。
“既然他不肯体面。”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赵武等几位心腹的身上。
“那本官，就帮他体面。”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缇骑心脏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酷烈杀伐之气，瞬间席卷了整个演武场。
陈玄缓缓站起身，麒麟补服上的金色丝线在阳光下流转，威严毕露。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洪钟大吕，震彻全场。
“赵武、李默、王平、张猛、刘三、周奇听令！”
被点到名字的六人身体一震，立刻排众而出，动作整齐划一，单膝跪地，甲叶碰撞发出铿锵之声。
“属下在！”
他们的声音，带着决绝与狂热。
“即日起，擢升尔等六人为我北镇抚司千户，各领一营，整肃兵马！”
这道命令，如同一道惊雷在六人头顶炸响。
千户！
那可是正五品的武官！是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赵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股无法抑制的激动。血液冲上头颅，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失态地叫出声来。
其余五人亦是如此，他们感受着周围同僚投来的震惊、羡慕、乃至嫉妒的目光，胸腔里一颗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这是天大的恩赏！
更是催命的军令！
他们瞬间领悟了这道命令背后的含义。
大人这是要动真格的了！这是要用雷霆手段，清洗整个锦衣卫！而他们六人，将成为大人手中最锋利的第一批刀！
“谢大人提拔！”
六人齐声怒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嘶哑。
“我等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陈玄微微颔首，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股悍不畏死的忠诚。
“你们六人，随我来。”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朝着衙门后院走去。
那里，有一处平日里无人问津，甚至连许多老人都不知道的密室。
他决定了。
他要在这群绝对忠诚的核心班底身上，下一笔最重的赌注。
他要用自己的秘密，去浇灌出一支只属于他，只听命于他一人的无敌力量！
赵武六人立刻起身，怀揣着一种混杂着激动、忐忑与朝圣般的心情，亦步亦趋地跟在陈玄身后。
他们穿过回廊，绕过假山，脚步声在寂静的后衙中回荡。
最终，陈玄停在了一面布满青苔的石壁前。
他伸手在石壁一处不起眼的凸起上，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按动了几下。
“嘎……吱……嘎……”
沉重而又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石壁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一股尘封多年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赵武六人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陈玄率先走了进去。
六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再无半分犹豫，紧随其后。
当最后一人踏入密室，那扇厚重的石门便轰然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轰隆！”
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音，被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密室中，伸手不见五指。六人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们站得笔直，一动不敢动，等待着他们的主宰发号施令。
陈玄转过身，面对着自己最信任的六名下属。
在黑暗中，他的双眼亮得惊人。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六人身上那股混杂着崇拜、狂热与敬畏的复杂情绪。
很好。
忠诚的种子已经种下，现在，是时候让它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了。
从这间密室走出去之后，这六个人的人生，乃至整个锦衣卫，整个大明的权力格局，都将因今日之举，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密闭的空间中回荡，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我将传授你们一门神功。”
“一门，足以让你们脱胎换骨，踏入武学新天地的无上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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