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俺的心在动。”
这六个字，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三星洞的讲道台上，激起了滔天巨浪。
它不像玄风道人那般引经据典，字字珠玑。
它也不像其他弟子那般苦思冥想，寻求大道真解。
它就是一句大白话。
一句粗鄙到不能再粗鄙，却又刁钻到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大白话。
风在动，幡也在动。
这是眼见的事实，是“有”。
但若无心去感知，去定义，风与幡的动，与你何干？
这便是“无”。
这只顽劣的猴子，用最匪夷所思的方式，将“有无相生”这个玄奥的命题，拉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直指本心的维度。
玄风道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满腹经纶，在这一刻，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汇可以去攻击这句看似荒谬的“心动论”。
高台之上，菩提祖师久久未语。
他维持着盘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那双半开半合的眼眸之中，正掀起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暴。
道家、佛家……这猴子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菩提祖师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股笼罩全场的凝重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今日讲道，到此为止。”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淡，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没有再看孙悟空一眼，也没有评价那句“心动论”，只是拂袖起身，身影便如青烟般消散在原地，只留下一句飘渺的话语在道场回荡。
“明日，传尔等地煞七十二变之术。”
……
次日，同样的讲道台。
气氛却与昨日截然不同。
所有弟子看向孙悟空的表情都变得复杂起来，有嫉妒，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敬而远之的忌惮。
一个能用“睡觉”参悟大道，用“摘桃子”比喻真传，用“心动”解读有无的怪物，谁还敢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山野妖猴？
只有玄风道人，依旧对孙悟空投去毫不掩饰的怨毒。在他看来，这猴子就是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只会用些歪门邪道的言论来博取师尊的关注！
他暗自发誓，在接下来的七十二变修行中，一定要用绝对的天赋和实力，将这猴子死死踩在脚下！
菩提祖师的身影准时出现。
“地煞七十二变，非小术也。可通幽冥，可驱鬼神，变化万端，存乎一心。”
他声音平淡，却自带威严。
“今日，为师只演示三变，尔等看好了。”
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形一晃。
原地哪还有什么仙风道骨的祖师？只有一只雄健的苍鹰，羽翼漆黑如墨，双爪锋利如钩，浑身散发着一股搏击长空的凌厉之气！
苍鹰在空中盘旋一圈，发出一声清越的唳鸣，随即俯冲而下。
在落地的一瞬间，苍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
那猛虎体型硕大，筋肉虬结，一声咆哮，山林皆震，一股百兽之王的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让前排的几个弟子都忍不住双腿发软，面色发白。
还没等众人从惊骇中回过神，猛虎的身影再次消失。
原地，只剩下了一株迎风摇曳的小草，青翠欲滴，充满了生命的韧性，仿佛本就从那石板缝隙中生长出来一般。
三变过后，菩tis祖师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蒲团上，面色如常。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法力波动的痕迹，仿佛他就是苍鹰，就是猛虎，就是那株小草。
“这……这才是真正的变化之术！”
“毫无破绽，连气息都一模一样！”
众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心驰神往。
“好了，自行参悟吧。”
菩提祖师说完，便闭上了双眼，不再言语。
众弟子立刻迫不及待地盘膝坐下，开始根据祖师传下的法门口诀，运转法力，尝试变化。
一时间，道场之上灵光闪烁，各种稀奇古怪的景象层出不穷。
有人憋得满脸通红，结果只在头顶变出了一对兔子耳朵。
有人法力失控，半边身子变成了石头，半边还是人样。
玄风道人到底是首徒，天资最高。
他仅仅用了一个时辰，便第一个站了起来。
他口中念念有词，身子一抖，青烟散去，一只活灵活现的麻雀便出现在原地。
那麻雀叽叽喳喳叫了两声，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绕着讲道台飞了一圈，才重新落下，变回玄风道人的模样。
“好！”
“玄风师兄果然厉害！”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玄风道人脸上露出矜持而高傲的微笑，他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同时，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扫向了角落里的孙悟空。
他要看看，那个只会耍嘴皮子的猴子，能变出什么鬼东西来！
终于，轮到孙悟空了。
【系统，启动“万物模拟”模块。屏蔽99%的形态模拟精度，将所有算力投入到“本源气息”模拟！】
孙悟空内心下达了冰冷的指令。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惟妙惟肖的外形。
他要的，是欺天瞒圣的“神”！
只见他有样学样，抓耳挠腮地站了起来，嘴里也念念有词，然后身子猛地一抖！
“吼——！”
一声虎啸响起！
一头猛虎赫然出现在原地！
单从威势上看，这头猛虎竟然不比祖师刚才变化出来的差多少，那股凶煞之气，让周围的弟子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玄风道人脸色一变。
不可能！这猴子怎么可能第一次就……
然而，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噗嗤”一声，一个弟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整个道场都充满了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你们看那老虎的尾巴！”
“软趴趴的拖在地上，跟根面条似的！”
“这算什么猛虎？这是病猫吧！”
众人这才发现，孙悟空变出的这头猛虎，虽然气势汹汹，但那本该如钢鞭般有力的虎尾，却软绵绵地拖在地上，随着他走动而左右摇摆，滑稽无比。
孙悟空“勃然大怒”，他变回原形，气得吱吱乱叫：“笑什么笑！俺再变一个！”
他再次摇身一变，化作一只苍鹰，冲天而起。
可这只苍鹰，却全然没有搏击长空的气概。
它飞得歪歪扭扭，头颅不是高傲地巡视下方，而是鬼鬼祟祟地四处乱看，一会看看这个师兄头顶的道冠，一会又想去啄那个师姐袖口的花纹，活脱脱一个偷鸡摸狗的贼。
笑声更大了。
接下来几天，孙悟空彻底沦为了三星洞的头号笑柄。
他似乎跟这七十二变杠上了，每天都在不停地尝试，结果，变得所有东西都充满了致命的BUG。
他变的鱼，在水里游起来是顺拐的，四肢僵硬无比。
他变的树，居然还长着两只能在地上挪动的脚丫子。
他变的石头，明明是刚变的，上面却布满了青苔和风化的痕迹，像个出土文物。
渐渐地，连玄风道人都懒得再看他一眼了。
“烂泥扶不上墙的蠢物。”
这是玄风对孙悟空最新的评价，鄙夷已经彻底取代了仇恨。
而此刻的孙悟空，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的眼前，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光幕正在疯狂刷新数据。
【“虎”之凶煞本源解析度 0.1%……】
【“鹰”之锐金本源解析度 0.1%……】
【“石”之厚土本源解析度 0.3%……】
【“万物模拟”模块总进度：30%】
【已成功解析并模拟微弱本源气息：大地本源、庚金之气、乙木之气……】
这些，才是他真正的收获！
高台之上，菩提祖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看着那只有着软尾巴的老虎，那只鬼祟的苍鹰，那块长着青苔的石头……他没有笑。
他心中的疑惑，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终于，在这一日，他睁开了双眼。
“七十二变，尔等已学了七日。”
“今夜子时，将有一场入门测试。”
所有弟子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在后山藏宝阁内，为师放置了百枚玉简，阁楼外布有‘清风阵’，风力虽微，却能吹散寻常变化之术。”
菩提祖师的声音缓缓响起。
“尔等需各凭本事，化作飞虫，潜入阁中，取一枚玉简出来。”
“成功者，赏！”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兴奋起来，摩拳擦掌。
唯有孙悟空，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化作飞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猴爪，他有预感，自己变出来的虫子，八成是缺胳膊断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