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旋风柴进,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赵叹早就想好了说辞,“人称‘当世孟尝君’,仗义疏财,最是好结交天下豪杰。像我这等小人物,自然是只认得他,他不认得我罢了。”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林冲点点头:“我与柴大官人倒有几分交情,当初发配沧州时,曾在他庄上叨扰过几日。此法可行。”
二人说定,便不再耽搁,林冲提了花枪,赵叹跟在身后,一头扎进了风雪之中。
刚走了不到三五里路,远远看见几个黑影,高举火把朝草料场的方向赶来,想是附近村里前来救火的庄户。
赵叹心头一紧,不等林冲反应,他已灵机一动,扯开嗓子冲那边大喊:“火势太大!你们快去救应!我等去报官了就来!”
那几人听得真切,见这边有人去报官,脚下更是快了几分,往草料场奔去。
二人又在雪地里跋涉,有了同路之人,林冲心中的郁结之气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开始向赵叹断断续续地诉说自己的遭遇。
从被高俅设计陷害,到与娘子洒泪而别,发配沧州,再到野猪林险些丧命,最后到草料场听闻陆谦毒计。
赵叹早已将这段剧情背得滚瓜烂熟,此刻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扮演一个合格的听众。
听到林冲被骗入白虎节堂时,他表现得义愤填膺,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高俅那厮,好生奸诈!”
听到林冲与娘子在休书上按下血印,洒泪分别时,赵叹更是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哥哥放心!他日若有机会,我赵叹豁出这条性命,也要助你救回嫂嫂!”
赵叹这声“嫂嫂”叫得诚恳自然,林冲脚下一顿,他转过头,看着这刚刚萍水相逢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自出事以来,他彻底体会了什么叫大喜大悲看自己,大起大落看朋友。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能在落难之时还愿帮他的人,定是真性情。
他眼眶一热,却又旋即黯淡下去,叹道:“兄弟有这份心,某家心领了。只是如今自身难保,尚无落脚之处,救出娘子,又谈何容易。”
二人又走了个把时辰,风雪之中,只见前面疏林深处,树木交杂,隐约有几间草屋,屋顶被厚厚的积雪压着,破败的墙壁缝隙里,透出点点火光来。
赵叹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来了!
林冲就是在这儿因为讨酒吃,跟庄客起了冲突,被当成贼人打了一顿,捆起来送到柴进的东庄。
他暗自盘算,林冲皮糙肉厚的挨一顿打无所吊谓,自己这小身板可经不住一顿毒打,丢人是小,万一被打出个好歹来,那可就太冤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草屋,只见屋里生着一堆火,几个庄客正围着火堆烤火吃酒,肉香阵阵。
林冲奔波半日,又冷又饿,见了酒肉,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大步上前,声如洪钟:“我等是路过的旅人,被雪打湿了衣裳,借火烤一烤,行个方便?"
其中一庄客点点头:“你烤便是了,不碍事。“
林冲看着盆中的酒肉,喉结滚动:“我身边有些散碎银两,让与我二人一些酒吃罢。”
一老庄客抬起头,打量着豹头环眼的林冲,一脸不耐烦:“你这人好不晓事!我们夜值,轮流看守米囤,现今四更天,天气正冷,我们几人吃尚且不够,哪有你的份?没有,烤干衣裳,快走快走。”
林冲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拧眉瞪眼便要发作。
赵叹见状,赶忙一步上前,死死拉住林冲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急道:“哥哥,使不得!咱们现在是亡命之徒,不能如此张扬!”
林冲怒火上涌:“某家口渴腹饥,讨碗酒吃,有何使不得!”
赵叹急中生智,把心一横,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哥哥你想想嫂嫂!倘若在此惊动了官府,我等被抓是小,嫂嫂怎么办?难道真要让她落在高衙内那畜生手里,受尽凌辱吗?”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冲的怒火。他身子一僵,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最后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赵叹松了口气,随即换上一副笑脸,走到那几个庄客面前,拱了拱手:“几位大哥,我这兄长脾气急了些,赶路久了,又冷又饿,言语上多有冒犯。”
他发挥出走线时练就的自来熟,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一笑:“我二人是去投奔亲戚,不承想在路上遭了劫,身上银两无多。敢问几位大哥,柴大官人的庄子可是在左近?我们想去那讨个活路。”
那几个庄客见赵叹年纪不大,说话又客气,不似林冲那般凶神恶煞,戒心便放下了几分。其中一人答道:“柴大官人的东庄倒是不远,顺着这条路再走七八里,过了那个土冈就到了。”
“多谢大哥指点!”赵叹连声道谢,将路线暗暗记在心里。
他陪着笑脸,跟庄客们闲聊,脑中却忽然想起一事。
柴进庄上,此时除了林冲,应当还有另一位天字号的猛人!
他眼珠一转,故作好奇地问:“几位大哥,小弟被打昏了几天,这日子都过糊涂了。敢问今夕是何年月?”
众人听了都觉得好笑,一人道:“你这后生,怎地连日子都记不得?听好了,如今是政和五年,腊月初二。”
“政和五年……”赵叹心里飞速盘算起来。
宋江杀阎婆惜是政和六年秋天,被发配路过柴家庄时,武松已在柴进庄上待了一年有余。却因脾气不好,连柴进都有些怠慢他。
这么算下来,此时此刻,那尚未打虎的武二郎,就在柴家庄!
赵叹道了声谢,便不再言语,走到林冲身边,寻了个角落卧倒,闭目养神。
他心中却在疯狂盘算。自己穿越到这鬼地方,无权无势,无亲无故,武功就更别提了,想要活下去,就得抱大腿,而且得多抱几条。
林冲虽勇,武艺高强,放眼整个水浒都是顶尖战力,但性子里总带着几分隐忍和温吞,做事不够果决。
可武松不一样,那是个景阳冈上敢打虎,狮子楼斗杀西门庆,血洗鸳鸯楼的主,性格刚烈,杀伐果断,这才是乱世里最靠得住的大腿!
这等人物,必须拉拢!
打定了主意,赵叹心中有了计较。到了柴家庄,第一件事,就是得想办法去会一会那位未来的打虎英雄,武二郎。
草屋里的火堆烧了一宿,天将放亮时,屋外风雪渐歇。卯时棒子一响,赵叹便推醒了靠着墙打盹的林冲:“哥哥,该动身了。”
林冲睁开眼,看了看天色:“这么早?”
赵叹点点头:“再晚些,路上行人就多了。”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踏着积雪往柴家庄去了。
顺着小路约莫走了七八里,翻过一个土冈,果真如那庄客所言,一片恢弘的庄院便出现在眼前,高墙大院,黑瓦飞檐,在这一片雪白天地里,显得格外气派。
赵叹走到庄门前,扯开嗓子喊道:“有人在吗?开门呐!”
不多时,一个庄客探头探脑地出来,打量着两人:“什么人,大清早的在此喧哗?”
林冲上前一步,抱拳道:“烦请通报柴大官人,便说故人林冲来访。”
那庄客一听“林冲”二字,又见他生的豹头环眼,气度不凡,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便关上小窗,急匆匆地去通报了。
没一会儿,庄门大开,一个头戴暖帽、身穿紫袍的壮年汉子快步迎了出来,见了林冲,老远便哈哈大笑:“哎呀!果真是兄长!何故今日到此?”
此人正是小旋风柴进。
柴进热情地将林冲迎进庄内,可对跟在身后的赵叹却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一掠而过。
他见赵叹年纪轻轻,衣着普通,一副跟班模样,便也没放在心上。
三人来到厅堂坐定,柴进亲自为林冲斟茶:“兄长怎的到了此处?身边这位是?”
“这是赵叹兄弟,昨夜某家也是得他相助。”林冲简单介绍了一下赵叹。
柴进客气地冲赵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专心听林冲讲述。
林冲将火烧草料场一事详细说与柴进,从陆谦设计到手刃仇人,一五一十道出。
柴进听罢,拍案而起:“高俅那厮,欺人太甚!哥哥遭此大难,实在命运多舛!今日老天开眼,叫兄长脱了樊笼,你尽管在我这庄上住下,休说三五个月,便是住上三五年,也无人敢来我庄上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