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曦月身后那一轮弯月升起时，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仿佛被剥离了，只剩下一种源自太古的死寂与冰寒。
那并非实体，而是她一身半神道果的极致凝聚，是她所掌控的【太阴法则】的具象化。月华如水，却比天河倾泻更加沉重；清辉如纱，却比万载玄冰更加森冷。
月光洒落，并未激起任何尘埃，却让崩塌的殿宇废墟上凝结出了一层银白的霜。空气中浮动的灵气被冻结、粉碎，化作最微末的粒子。这片由柳曦月撑开的领域，成了一方绝对的死亡囚笼。
“好一件祭品。”苏牧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的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燃烧起来，“比那柄破剑，可强太多了！”
他非但没有畏惧，反而主动迎着那冻结神魂的月华，体内的混沌魔龙战体发出了更加渴望的咆哮。
“冥顽不灵。”
柳曦月冰冷地吐出四个字，她不再有任何多余的言语。玉指轻轻向前一点。
嗡——！
那轮悬于她身后的【月神轮】骤然大放光明，无尽的月华化作了亿万道纤细如牛毛的银色杀芒，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无死角地朝着苏牧绞杀而来！
每一道杀芒，都蕴含着一丝神性法则，足以轻易洞穿化神修士的护体罡气，湮灭其神魂。
嗤！嗤！嗤！
密集的切割声令人牙酸。
苏牧体表的黑色龙鳞，在接触到月华杀芒的瞬间，便迸射出刺目的火星。坚不可摧的魔躯，第一次出现了大面积的伤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在他身上纵横交错，暗金色的魔血不断溅出，却在落地的瞬间就被月华冻结成暗色的冰晶。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直达本源的痛楚，神性法则正在疯狂磨灭他体内的魔气与生机。
然而，苏牧脸上的表情，却愈发癫狂。
“哈哈哈哈！痛快！再来！”
他放声狂笑，那些恐怖的伤口，在献祭了执法长老与玄天圣剑后获得的磅礴生命力支撑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旧的伤痕刚刚出现，新的血肉便已然再生。
他在受伤，但同时，他体内的【逆天魔典】也在疯狂运转，解析着每一缕侵入体内的神性力量，虽然无法像上次那样直接掠夺，但每一次对抗，都让他对这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像是一块顽铁，正在被神罚的铁锤反复锻打！
天空中的柳曦月，凤眉紧锁。她没想到，苏牧的魔躯竟强横到了如此地步。月神轮的绞杀，足以在十息之内将一座巨山都化为齑粉，可苏牧却硬生生扛了下来，甚至还在借助她的力量淬炼己身！
这个魔头，比她想象中还要诡异，还要难缠！
“曦月师侄！此獠在利用你的力量！”不远处，气息奄奄的玄天道主看出了端倪，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后的疯狂与狠厉，猛地转头，对身边仅存的几位瑟瑟发抖的太上长老嘶吼道：“不能再等了！布【十方俱灭阵】！”
“什么？！”
“圣主，不可！此阵一旦开启，我等……”
几位太上长老闻言，脸色剧变，眼中满是惊恐与迟疑。十方俱灭阵，那是玄天圣地最禁忌的阵法，并非用来对敌，而是用来在宗门遭遇灭顶之灾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终手段。此阵以施术者的神魂、法力、精血乃至毕生道果为燃料，献祭自身，召唤灭世血炎，炼化阵内的一切！
“还在犹豫什么！”玄天道主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宗门已毁，圣兵被夺！我等早已是戴罪之身！今日若不能将此魔头炼化，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是以我等残躯，献祭自身，也要将此魔彻底炼化！”
看着在月华中狂笑，魔威滔天的苏牧，再看看玄天道主那决绝的眼神，幸存的几位长老最终惨然一笑，眼中的迟疑化为了死志。
是啊，一切都没了。
与其苟活，不如用这条残命，为宗门清理门户！
“谨遵……圣主法旨！”
苏牧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但他不惊反喜，心中狂笑。
一群将死的祭品，竟然还想主动燃烧自己，为我这顿大餐添柴加火？
好！太好了！
他心念急转，立刻对灵魂深处的魔典下达了指令。
“【逆天魔典】，【魔染侵蚀】启动！标记他们所有人！”
【指令已接收。】
【魔染印记生成中……】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无法被感知的魔念，顺着苏牧的目光，悄无声息地侵入到了正在拼命燃烧神魂的玄天道主，以及那几位太上长老的体内。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只当是苏牧的魔气太过强盛，带来的心神压迫。
“起阵！”
玄天道主一声泣血长啸，第一个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雄浑的法力与神魂本源，化作一道血色的光柱，冲天而起！
其余几位长老，亦是同时动作，一道道血色光柱拔地而起，在虚空中交织，勾勒出一个繁复而邪异的血色阵图。
一个以玄天道主和数名太上长老为阵眼的血色大阵，从另一个层面，将苏牧完全笼罩。
血阵之内，燃起了猩红的火焰，那是他们千年道行的精华，带着焚烧万物，绝灭生机的恐怖气息。
天穹之上，是柳曦月冰冷圣洁的月华杀阵。
大地之上，是玄天道主等人献祭生命的俱灭血阵。
一上一下，一圣一邪，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的力量，在这一刻形成了完美的叠加，化作了一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囚笼！
“苏牧！你死定了！你死定了！哈哈哈哈！”瘫软在远处的林清雪，看到这一幕，脸上终于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快意笑容，她指着被双重杀阵笼罩的苏牧，声音尖利地嘶叫道，“这次谁也救不了你！你就在里面，被炼成飞灰吧！”
双重绝杀大阵之中，苏牧感受到的压力陡然倍增。
月华杀芒在切割他的肉身，灭世血炎在灼烧他的魔魂。饶是以混沌魔龙战体之强悍，在两种极致力量的碾压下，也终于开始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他体表的龙鳞大片大片地崩碎、脱落，新生的血肉刚刚长出，便被瞬间蒸发、湮灭。他那磅礴的魔气，也被压缩到了一个极点，连暗金色的血液，都开始变得黯淡。
然而，就在柳曦月和玄天道主都以为他已是强弩之末，即将被彻底炼化之时。
苏牧忽然停止了所有的抵抗。
他放弃了催动魔气，放弃了修复魔躯，就那么静静地悬立在双重杀阵的中心，闭上了双眼，脸上那癫狂的笑容也缓缓收敛，化为一片死寂的平静。
仿佛，在等死。
这一幕，让柳曦月秀眉微蹙，让她感觉到了某种不安。
而苏牧的意识，则已然沉入了那片永恒的混沌之中。
面对冰冷的【逆天魔典】界面，他下达了，一道让魔典本身都为之震颤的指令。
“目标，所有被魔染的印记。”
他的声音，在灵魂中回响，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以及……”
“我自己。”
“最终指令：”
“【终极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