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保卫科的会议室里，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生了锈的铁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室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泡，光线将每个人的脸都切割得阴晴不定。
聋老太太那只枯树皮般的手，死死攥着龙头拐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源于一种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恐惧。
坐在她身边的易中海，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位一向在四合院里以沉稳持重形象示人的八级钳工，此刻面色蜡黄，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动着。他的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去看对面那个端坐如松的年轻人。
林卫国。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更衬得他身形挺拔。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什么都没说，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却比任何声色俱厉的斥责都更让人窒息。
诬告干部。
这四个字，在当下这个年代，就是一道催命符。一旦罪名坐实，别说聋老太太的所谓“威望”，就连易中海这个先进工作者的身份，都会被瞬间剥夺，然后被送去劳改。
他们怕了，是真真切切地怕了。
这次，他们一脚踢在了钢板上，一块足以将他们碾得粉身碎骨的钢板。
“咳。”
最终，还是坐在主位上的聂书记，用一声干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清楚了。”
聂书记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老太太年纪大了，耳朵背，眼睛花，听信了一些风言风语，也是有的。”
他先是给了个台阶。
聋老太太浑身一颤，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声音嘶哑地念叨着：“是……是……是我老糊涂了，是我听岔了，我……”
“中海同志，”聂书记的目光转向易中海，“你作为院里的一大爷，厂里的老同志，处理问题更应该实事求是，不能偏听偏信嘛。”
易中海的头垂得更低了，嘴唇翕动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聂书记……我……我错了。”
聂书记点了点头，这才看向林卫国，语气缓和了许多：“卫国同志，你看，老同志们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这件事，对你的名誉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厂里一定会为你正名。至于赔偿……”
他话锋一转，再次看向易中海和聋老太太。
“你们，必须给卫国同志一个满意的交代。”
最终，在聂书记的亲自“主持”下，一场所谓的“和解”达成了。
聋老太太、易中海，以及那几个跟着起哄的院里邻居，一个个面如死灰，哆哆嗦嗦地凑出了三千块钱。
三千块！
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只有三十几块的年代，这笔钱，足以在北京买下两套四合院。这是他们毕生的积蓄，是他们养老的棺材本。
当那厚厚一沓、带着各种体温和霉味的钞票被推到林卫国面前时，易中海的心都在滴血。
然而，林卫国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那沓钱，然后伸出手，将其拿了过来。
他没有数，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
可他们都错了。
林卫国拿着钱，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保卫科。
聂书记微微一愣，随即也跟了出去。易中海等人面面相觑，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他们不知道林卫国想干什么，但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浓烈。
此刻，轧钢厂的大院里，早已是人山人海。
“诬告干部”的风波，加上保卫科的“和解会议”，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全厂。工人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各个车间里涌了出来，将保卫科门口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最终的处理结果。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
林卫国从保卫科里走了出来。
他面容冷峻，步履沉稳，径直走到了空地中央，站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那厚厚的一沓钞票。
阳光下，那沓钱显得格外刺眼。
整个厂区，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林卫国的声音，清晰而洪亮，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这笔钱，是我个人名誉的赔偿！”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正气。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我个人的名誉事小，我们轧钢厂光荣退伍军人的荣誉事大！”
“我决定，将这三千元，全部捐献给‘轧钢厂光荣退伍军人互助基金会’！用于帮助那些生活有困难的退伍老兵和烈士家属！”
哗——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那掌声，初时零落，随即连成一片，最后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仿佛要将整个轧钢厂的屋顶都掀翻。
太漂亮了！
这一手，实在是太漂亮了！
高风亮节！
以德报怨！
所有之前对林卫国还有一丝怀疑的人，此刻心中的疑虑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复加的敬佩和震撼。
那些退伍军人出身的工人们，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用力地鼓着掌，手掌拍得通红，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倾注进去。
林卫国这一举动，不仅彻底洗刷了泼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污水，更是在一瞬间，将自己的形象无限拔高。他捍卫的，不再是他自己，而是整个退伍军人团体的尊严和荣誉！
人群中，易中海和聋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他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们用尽心机，赔上了全部身家，最终却只是为林卫国搭建了一个收获无上声望的舞台。
聂书记站在人群前方，看着那个在阳光下身姿笔挺的年轻人，眼神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欣赏和赞叹。
好！
好一个林卫国！
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更有如此宽广的胸襟和高尚的品德！
这样的人才，若是埋没了，那将是他聂某人工作的失职！
当天下午，轧钢厂党组织紧急会议召开。
聂书记在会上，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将林卫国捐款的义举，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同志们，什么叫先进？什么叫榜样？林卫国同志今天就给我们全厂干部职工，上了一堂最生动、最深刻的课！”
“他面对诬陷，不卑不亢，用事实和纪律作为武器，捍卫了自身的清白！”
“他面对赔偿，不取分文，用无私和奉献，彰显了一名??????员和革命军人的高尚情操！”
聂书记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委员。
“像林卫国这样品德高尚、能力出众、一心为公的好干部，我们就是要大力提拔，委以重任！”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提议，破格提拔林卫国同志，担任我厂后勤科科长一职！”
话音落下，满场寂静。
所有人都被聂书记这个大胆的提议给惊住了。
但仅仅几秒钟后，热烈的掌声便响彻了整个会议室。
全票通过！
没有任何异议，没有任何反对。
林卫国的表现，已经征服了所有人。
从副科到正科，林卫国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再次创造了轧钢厂的晋升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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