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观前，一时间竟陷入了某种奇异的寂静。
她静立原地，手中名剑“听雨剑”的剑尖犹自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意，但她握剑的手，指节却微微有些发白。
输了。
尽管只是袖袍被划破，尽管对方坦然认负。
但她心里清楚，若非那一声突如其来的提醒，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剑，恐怕早已被那圆融无缺的太极劲彻底化解，甚至可能遭到反噬。
更让她心神震荡的是，点破这一切的，竟然是那个昨夜偶遇、言语奇特，今晨又表现得过分热情甚至有些“毛手毛脚”的李苍！
他怎么会…
他怎么可能…
李寒衣的风帽压得很低，无人能窥见她此刻的神情。
但那双向来清冷平静、映照着雪山寒潭的眸子，此刻却罕见地泛起了波澜。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正悄然侵蚀着她那颗早已修炼得近乎“止水”的剑心。
是好胜心受挫的不甘？
是。
她李寒衣年少成名，剑道之上一路高歌猛进，何曾受过这等挫折？
即便对方是融合了道剑仙传承的赵怀真，她也未曾想过自己会败得如此…依赖于他人。
是对自己剑道的怀疑？
亦是。
她自信已将止水剑法修炼至炉火纯青，心若止水，剑映天地，自问同辈之中难逢敌手。
可今日，她的剑被稳稳克制，她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在赵怀真的太极圆劲前显得苍白无力。
而那个李苍，却仿佛能一眼看穿她久攻不下的症结，甚至…比她更了解如何运用她的剑法去破解？
她的目光，穿透冰冷的面具，死死钉在边缘拉着云缨的手说什么的李苍。
“气走少阳，剑意非止于水，当如暗流激涌！西南坤位，其势未满，有一隙之机！”
寥寥数语，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苦修多年的“止水剑法”中一层她自己也未曾明晰的关隘！
止水剑法，是她观摩瀑布深潭，于极静中悟出的剑道。
追求心如止水，映照万物，以绝对的冷静和防御寻找反击之机。她一直以为，这“止水”便是极致。
可那传音却说…“非止于水”？“如暗流激涌”？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她依言而行，强行扭转剑势，将止水剑意化为一股潜藏的巨大暗流般的力量点出时，竟真的……点中了！
点中了赵怀真那近乎完美、引动天地之力的拳势中，唯一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间隙！
正是那一丝间隙，让她避免了被正面击溃的命运，得以体面后退。
这怎么可能？！
李寒衣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向前迈了一步。
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声音透过面具传出，依旧清冷，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冰寒，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
干涩？
“你…方才所言，‘剑意非止于水，当如暗流激涌’，是何意？”
她直接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甚至忽略了旁边的赵怀真和云缨。
这是她此刻最想知道的答案！比胜负重要得多！
李苍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拷问环节！
幸好，他有系统刚优化完的【止水剑法·改】全本秘籍打底，理论知识直接满级！
他面上露出沉吟之色，仿佛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李兄的止水剑法，观静水而得其‘静’与‘映’之妙，已是天下难得的绝学。然则…”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乎能穿透面具，看到李寒衣的眼睛。
“水之形态，岂止于静？
海纳百川，是为包容，水滴石穿，是为坚韧，大江奔流，是为磅礴；
而深潭之下，暗流激涌，旋涡潜藏，其力更甚明流！此乃‘藏’与‘蓄’之道。”
“剑意亦然。一味求静求止，固然能映照对手破绽，但若自身亦蕴含沛然莫御的暗劲，于极致平静之下，藏匿可破一切的激流。
静时，是天衣无缝的防御；动时，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击。静动转换，存乎一心，方是…止水真意。”
李苍一番话，娓娓道来，不仅解释了方才那句话，更是将止水剑法的意境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李寒衣听得彻底呆住了，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面具下的瞳孔剧烈收缩。
原来…如此？！
原来我的剑法，一直只悟了一半？！
止水…非是死水…暗流…激涌…
这些道理，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照亮了前路无数迷雾！
许多以往修炼中滞涩难通、无法理解之处，此刻竟豁然开朗！仿佛一扇全新的大门在她面前轰然打开！
她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或愤怒，而是因为极度的激动和明悟！这是一种修为境界上即将突破的征兆！
【李寒衣好感度 10】
【当前好感度：35】
【云缨好感度 5】
【当前好感度：20】
赵怀真在一旁亦是目露奇光，抚掌轻叹。
“妙！妙啊！李苍道友于剑道之理解，已臻化境，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听君一席话，于赵某亦大有裨益。”
他这话是由衷而发。
旁边的云缨更是满眼小星星，看着李苍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崇拜。
李寒衣猛地回过神，再次深深地看着李苍，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她忽然拱手，对着李苍，极其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指点之恩。”
这一礼，真心实意。对她而言，这番点拨，远比一场胜负重要千倍万倍！
李苍侧身避开，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互相切磋，互相印证罢了！李兄切莫如此！”
李寒衣直起身，不再多言，但那目光依旧牢牢锁定了李苍，似乎要将他彻底看穿记牢。
云缨而这时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当着赵怀真的面，被李苍拉手拉了半天。
她红着脸，低声的说了句李公子，完全没有初见时的热情大方。
李苍这才装作反应过来，松开了手，表面上却故意透露出一丝不舍，正好被云缨捕捉到。
云缨脸色已经红的快要滴血，不舍…他…在不舍什么…
此刻的李寒衣也是心乱如麻，她的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夜巷口的初见。
还有李苍吟诵的那两行诗。
十里桃花霞满天，玉簪暗暗惜华年。
对花影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今晨热情洋溢的说着他们一见如故，要和她一醉方休，还有那险些的肢体接触。
他观战时，与那红衣少女低声交谈时，脸上那种…看似专注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容。
这一切碎片，与她方才那石破天惊、精准无比的指点，形成了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反差。
“他究竟是谁？”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间。
她自幼痴于剑，诚于剑，生命中几乎只有剑。
师父、师兄、雪月城…这些构成了她世界的全部。
外人看她，是高高在上、冷漠孤绝的雪月剑仙，敬畏有加，从无人敢如李苍那般…接近，甚至…“冒犯”。
那种冒犯，并非恶意，而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直白的、带着烟火气的关注。
虽然她当时以剑意逼退，但此刻回想，那家伙缩回手后一脸“惊慌”道歉的模样，竟有几分…鲜活？
还有他指点时那笃定的语气…
李寒衣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仅有两面之缘、行为举止颇有些古怪的男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这种好奇，不同于她对高深剑法的渴求，是一种更朦胧、更难以捉摸的情绪。
它轻轻拨动了她心中那根从未被触碰过的弦，发出细微却持久的嗡鸣，让她一贯冰封的心湖，泛起了一圈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望着李苍的身影，已经沉默了太久。
一时间，红着脸的云缨，和沉思的李寒衣同时沉默下来，玄都观前，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李苍也不自觉的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自己这情圣之路走得越发顺畅了。
“接下来，重点攻略云缨！这姑娘活泼开朗，好感度涨得快，她的燎原百斩枪法一看就是大开大合、威力惊人的类型，必须搞到手！”
李苍摩挲着下巴，开始构思新的“现代撩妹”方案。
“嗯…请她吃好吃的？带她去玩新鲜的？或者…帮她‘教训’一下赵怀真那个闷葫芦？投其所好嘛！”
最终，还是赵怀真打破了沉寂，他看向了李苍，一向温和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战意。
赵怀真拱手一礼，语气真诚。
“道友方才一番高论，令赵某茅塞顿开，获益匪浅。
道友于武道见解之深，眼光之毒辣，实乃赵某平生仅见。
道友既能一眼看破我功法运转之微瑕，想必自身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怀真斗胆，恳请道友不吝赐教，不知…可否有幸，请道友赐教几招？
也好让赵某亲身领略道友所言‘暗流激涌’之妙境。”
李苍心头一跳，切磋？和赵怀真？以D 跨越两个境界和C的赵怀真切磋？
李苍心里顿时叫苦不迭！
赐教？赐教个锤子！我拿头赐教啊？！
刚才那是靠着系统开“心镜”挂，加上一点狗屎运和嘴炮，才勉强装了波大的。
真动起手来，赵怀真一根手指头怕是都能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到时候什么高人风范，什么毒辣眼光，全都得露馅。
电光火石间，李苍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他脸上那“自然”的笑容变得愈发高深莫测，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超脱物外的怅然。
他轻轻摇头，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玄妙意味：
“道友谬赞了。非是李某不愿切磋，实是不能。”
“哦？这是为何？”赵怀真疑惑。
李苍负手而立，仰望巷口一线天光，语气悠远。
“道法自然，无为而无不为。道友之太极，重意不重形，贵和不贵争。
今日观道友与李兄一战，太极圆转，阴阳共生，已得‘不争’之妙谛。
切磋较量，争强好胜之心一起，便落了下乘，反失了太极本意。”
他顿了顿，看向赵怀真，眼神诚恳。
“李某若与道友动手，无论胜负，皆会引动道友争竞之念，于道友修行有损无益。
正所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道友当秉持此心，精修静悟，而非执着于一时之胜负长短。如此，方是正道。”
这一番话，扯着道家“无为不争”的大旗，看似为对方着想，实则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把赵怀真捧到了一个需要“静修”的高度。
赵怀真闻言，果然怔住了。
他细细品味着“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句话，再结合自己修炼太极时的体悟，只觉得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以往一些晦涩之处豁然开朗！
是啊，自己近来是否太过执着于切磋较技，反而偏离了太极那圆融无争的本意？
这位李苍道友，其境界果然已到了我等无法想象的层次！一言一行，皆暗合天道至理！
他看向李苍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佩与感激，深深一揖。
“听君一席话，胜修十年道！李道友所言甚是，是怀真着相了！多谢道友点拨！”
李苍心里长舒一口气，好险！糊弄过去了。
到他表面却依旧风轻云淡，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他微微侧身避礼。
“赵真人言重了，互相印证罢了。”
一旁的云缨看得美目涟涟，虽然听不太懂那些深奥的道理。
但见自己心目中无敌的怀真哥哥都对李苍如此敬佩有加。
顿时觉得李苍的形象更加高大神秘起来，好感度又暗自蠢蠢欲动。
然而，小丫头片子毕竟心思跳脱，她眼睛一转，忽然想到了之前说要和李苍切磋的言论。
“李兄，说好要切磋一番，且来试试我掠火神枪。”
云缨扛着长枪，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里满是兴奋和跃跃欲试。
李苍头皮发麻，刚打发一个武痴，又来一个好战分子！
而且这姑娘明显比赵怀真直接多了，不好忽悠啊！
虽然云缨目前的实力不如赵怀真，和他持平，这也就意味着，他无法短时间内战胜云缨。
时间一长，三人都是人中龙凤，定然能察觉到不对劲之处。
“云缨姑娘。”
李苍赶紧露出温和的笑容。
“切磋之事，何必急于一时？姑娘枪法凌厉，在下早有耳闻，心生向往。只是…”
“只是什么？”
云缨歪着头，逼近一步。
“你看不起我的枪法？”
“绝非此意！”
李苍连忙摆手，脑筋急转。
“只是…在下惯用的兵刃并未带在身边，空手与姑娘神枪较量，岂非太过失礼，也难以尽兴？”
他打算沿用“无剑”的借口，先搪塞过去再说。
云缨眨眨眼，似乎觉得有理，小脸垮了一下。
“啊？你没带剑啊？那怎么办…”她眼珠一转，“要不我去给你借一柄！”
而就在此时，沉默了许久的李寒衣忽然开口。
“用我的。”
她手腕一翻，一柄连鞘长剑带着一声轻吟，精准地落向李苍怀中。
那长剑造型古朴，剑鞘呈深青色，看似普通，却透着一股清冷灵动的气息。
正是她的佩剑之一——听雨剑。
李苍下意识接住剑，入手微沉，一股冰凉之意顺着手臂蔓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寒衣此刻心乱如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把宝贵的剑借给李苍。
她只想尽快离开长安城，回到熟悉的雪月城，回到只有剑的冰冷月光下，试图重新凝练那颗被意外扰动的…止水剑心。
但那个带着行为跳脱、眼神却偶尔锐利得惊人的身影，却仿佛在她脑海里生了根，挥之不去。
这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陌生，却并不全然令人排斥。
只是，让她有些无措。
看着李苍握住听雨剑的身影，她忽然又不想走了。
她轻声开口，语气依旧是低沉的男音，却透露着些许温和。
“今晚…我等你请我喝酒。”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