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滋味，混杂着麦酒的香气与同伴的认可，是一种足以让人醺然的烈酒。
纳兹那句“你小子，有点意思”，在凯恩的脑海里反复回响了三天。
这股余韵，让他行走在公会大厅的木地板上时，脚步都变得轻盈，脊背挺得更直。他甚至会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那些曾经让他感到遥不可及的身影，心中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资格站在他们身边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危险。
它让一个人的视野变高，也让他的脚步变得有些虚浮。
午后的阳光穿过公会二楼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刚刚结束了一场榨干最后一丝体能的训练，汗水浸透了凯恩的背心，肌肉的酸胀感却带来了一种踏实的满足。
他拧开水壶，将清凉的井水一饮而尽，目光在喧闹的大厅里逡巡。
然后，他看到了她。
卡娜·阿鲁佩洛娜。
她就一个人坐在吧台最角落的位置，双腿随意地交叠在吧台凳上，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木制酒桶，正仰头痛饮。深棕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下，阳光勾勒出她流畅的下颚线和脖颈。
周围的喧嚣似乎与她无关，她自成一个世界，一个只有酒香和悠然的世界。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在凯恩的脑中炸开。
他想要试试。
试试自己新获得的自信，究竟是真实的底气，还是虚幻的泡沫。
他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颗越跳越快的心脏。
“卡娜姐。”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有空吗？陪我练练手如何？”
话一出口，凯恩便将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他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战，像一头刚刚亮出獠牙的幼狼。
正在往嘴里灌酒的卡娜，动作微微一顿。
她放下几乎有半人高的酒桶，木桶与吧台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她转过头，那双深邃的棕色眼眸带着几分意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凯恩。
她的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人的表象，看到最深处的想法。
凯恩感觉自己被看透了。
数秒后，卡娜的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无比爽朗的笑容，阳光、热烈，驱散了所有的审视。
“好啊。”
“不过输了的话，你可得请我喝最大桶的麦酒。”
“一言为定。”凯恩的血液开始升温。
公会的后院，是一片被踩得结结实实的空地，周围堆放着一些训练用的杂物。这里见证了无数次的切磋与汗水，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战斗的味道。
两人相对而立，相隔十米。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凯恩不敢有任何保留。面对卡娜，哪怕她此刻看起来依旧是那副慵懒随意的模样，他骨子里的直觉也在疯狂示警。
他必须从一开始，就拿出最强的姿态！
“嗡——！”
魔力从他体内奔涌而出，三张卡牌在他身前凭空浮现，散发着不同色泽的光芒。
“三重召唤！”
他低喝一声，精神力高度集中，瞬间锁定了卡娜的位置。
第一张卡牌，【沼泽】，应声而碎！
卡娜脚下的土地瞬间变得泥泞、漆黑，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地底传来，要将她的双脚牢牢锁死在原地。这是限制行动的起手式！
第二张卡牌，【石龟】，光芒大作！
一头完全由岩石构成的巨龟虚影在他身前凝聚，厚重的龟甲上闪烁着坚固的土黄色符文。这是防御，也是后续攻击的壁垒！
第三张卡牌，【逆风】，无声激活！
一股混乱的气流以凯恩为中心，朝着卡娜的方向猛烈吹拂，能够干扰对手的弹道魔法，并迟滞对方的行动速度！
场地控制！
实体防御！
环境干扰！
三位一体，这就是凯恩目前所能构筑出的、最完美的控制链！这套战术足以让速度型的杰特有力无处使，只能被动挨打。
他相信，就算强如卡娜，也需要花费一番手脚来应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面对这套笼罩而来的组合魔法，卡娜甚至连站姿都没有改变。
她只是将右手伸向了腰间的卡包，动作随意得，就像是饭后要抽出一张餐巾纸擦嘴。
她的指尖在卡包里轻轻一捻，抽出了三张卡牌。
那不是凯恩所熟悉的、蕴含着魔力的魔法卡牌，而是三张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古朴塔罗牌。
然后，她向前轻轻一挥。
仿佛只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雷鸣。”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第一张塔罗牌脱手飞出，在空中化作一道金色的印记。
轰隆！
一道粗壮的金色闪电撕裂了晴朗的天空，不偏不倚，精准地劈在了沼泽的正中央！狂暴的电流瞬间炸开，金色的电蛇在地表疯狂游走，将泥潭中的水分强行电解、蒸发！
只一瞬间，那片足以困住巨兽的沼泽地，就重新变回了干燥龟裂的土地，只留下一股刺鼻的臭氧味道。
凯恩的瞳孔骤然收缩。
场地魔法……被瞬间破解了？
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炎爆。”
卡娜吐出第二个词，第二张塔罗牌飞出。
那张卡牌在半空中熊熊燃烧，化作一颗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火球！火球表面翻滚着粘稠的岩浆，散发出足以扭曲空气的恐怖高温，后发先至，以一种野蛮不讲理的姿态，撞向了凯恩引以为傲的石龟防御！
凯恩的石龟甚至来不及将防御符文催动到极致！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气浪，朝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凯恩身前的石龟，那坚不可摧的岩石造物，在巨大的火球面前脆弱得如同饼干。它被炸得粉碎，无数焦黑的碎石倒飞回来，擦着凯恩的脸颊呼啸而过，带起一道道血痕。
他的防御……被一击粉碎！
凯恩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他的控制链，他的最强战术，在对方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被轻易地抹去！
恐惧，第一次在他的心中蔓延。
而卡娜的第三个动作，已经到了。
“风缚。”
最后一张塔罗牌，化作了终结一切的宣判。
数道青色的风索凭空出现，它们凝实得宛如实体，表面流动着锐利的风刃。这些风索发出尖锐的呼啸，不仅轻而易举地撕碎了凯恩制造的逆风气流，更是以一种他完全无法反应的速度，缠上了他的四肢和身体。
“唔！”
一股巨力传来，将他整个人向后扯倒。
风索瞬间收紧，将他牢牢地捆绑了起来，动弹不得。那感觉，就像被一只无形巨兽的爪子攥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从卡娜挥出第一张牌，到凯恩被捆成一个粽子摔在地上，前后不过三秒。
三秒。
凯恩躺在地上，甚至能闻到刚才雷击留下的焦糊味，能感受到炎爆残留的灼热。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依旧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紊乱的女人。
她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场热身运动。
凯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坚固的自信心，被对方用一种近乎写意的方式，敲击得支离破碎。
这也……
太强了吧？
“凯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对决结束，蕾比小跑了过来，蹲下身，一边用她的小刀小心地帮他割断风索，一边轻声安慰道。风索的魔力已经散去，但依旧坚韧。
“输给卡娜姐不丢人。”
凯恩的眼神依旧有些涣散，他挣扎着坐起来，喉咙干涩。
“她……她到底是什么水平？”
蕾比叹了口气，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道：
“卡娜姐，是我们公会里，除了艾露莎姐和拉格萨斯之外，最有希望晋级S级魔导士的候补之一。”
“她的卡牌魔法千变万化，实力深不可测。只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才在每年的S级考核中，都差了那么一点运气。”
S级……候补？
这三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凯恩的灵魂上。
他彻底清醒了。
这次意料之外的惨败，像一盆来自极北之地的冰水，兜头而下，将他那颗因为连胜而极度膨胀的心，彻底浇得冰冷，浇得清醒。
他终于认识到，自己与这个公会真正顶尖的那一批怪物之间，依旧存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巨大鸿沟。
他所以为的门槛，原来，只是别人脚下的台阶。
看来，他的修行之路，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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