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国的声音虽不高，却如巨石投入深潭，在客厅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星烬。”
以身为薪，燃尽星光。
江新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能清晰地想象出那幅画面：在冰冷绝望的宇宙深处，面对无穷无尽的敌人，父亲拖着重伤的身躯，将自己化作了最后的光与热。
那不仅仅是一个招式。
那是一个男人的脊梁，一个战士的墓志铭。
“我要学。”江新站起身，目光逐一扫过四位长辈的脸，声音里没有丝毫动摇。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陆政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和不忍。
“孩子，那不一样，那是在绝境中，燃烧生命换来的力量。”
“练习的过程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你的能量核心就会永久性损伤。”
“是啊，小子。”熊振山也收起了平日的粗犷，语气异常凝重。
“那玩意儿不是靠练的，是靠一股气，一口不把命当命，也要把敌人撕碎的狠气。”
“你现在顺风顺水的，没经历过那种绝望，学不了。”
“他们说的对。”雷破军言简意赅。
江新没有争辩，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定国。
“萧叔，您觉得呢？”
萧定国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穿他的灵魂。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想学可以，但你必须明白，一旦你踏入那个门槛，你看到的将不再是胜利的荣光，而是死亡的深渊。”
“每一次施展，都是在与死神共舞。”
“我明白。”江新点头。
“好。”萧定国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训练场。
“跟我来。”
陆政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知道，江家的男人一旦做出决定，就绝不会回头。
训练场的重力，被调节到了惊人的一千五百倍。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
萧定国站在江新面前，神情肃穆：“星烬的核心，不在于能量的输出方式，而在于精神的燃烧状态。”
“你需要找到一个支点，一个能让你愿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去守护的支点。”
他闭上眼，一股惨烈、悲壮、却又无比决绝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训练场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江新仿佛看到了一片，血色的星空，听到了无数战友，在通讯频道里最后的呐喊。
“归墟之门前，我们被三支王牌舰队合围，星舰能源即将耗尽。”
“你父亲的座舰舰桥被直接命中，他本人被一根合金梁贯穿胸膛。”
萧定国的声音，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却又带着刻骨铭心的痛楚。
“所有人都以为要完了，但他却从废墟里爬了出来，笑着对我们说，‘别怕，我还没死透，还能再拉一船垫背的’。”
“然后，他就在我们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舰首的能量主炮。”
“他的身体，就是引信，他的意志，就是燃料。”
“那一刻，他想的不是联邦，不是胜利，甚至不是我们这些战友。”
萧定国的眼角有泪光闪过：“我通过精神链接，感受到了他最后的想法。”
“他想到了你母亲，想到了你那个哥哥，想到了你。”
“他想的是，如果他死了，谁来保护你们。”
“那股力量，源自于一个父亲，最纯粹的守护之心。”
“他要用自己的死亡，为你们撑起一片没有战火的天空，这就是星烬的支点。”
江新静静地听着，眼眶不知不觉间已经湿润。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父亲的存在。
那不是军神江卫国，那只是一个爱着妻子，念着孩子的普通父亲。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能量运行路线，不再去计算什么精准的控制。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母亲留下的笔记，那字里行间温柔的叮咛。
浮现出哥哥的遗物，那块替他挡下致命一击的护身符。
浮现出陆政叔叔，他们关切的眼神，浮现出苏岚博士，冰冷外表下的期许。
浮现出顾云老师，在归墟之门后，那孤独而伟大的背影。
这些，都是他要守护的人。
这些，都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支点。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他的内心深处汹涌而出。
不是源能，不是精神力，而是一种更本源的，名为意志的东西。
他体内的噬金灵脉，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模式运转。
金色的能量不再是单纯地奔流，而是开始向内坍缩，极致地压缩。
一缕缕金色的光焰，从他的皮肤下渗透出来，但那光焰并不灼热，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雷破军突然低喝一声：“不对！他的能量在消散，这是失控的前兆！”
熊振山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准备随时冲上去打断他。
“别动！”萧定国拦住了他们，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新，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
“他不是在失控，他是在献祭！”
话音刚落，江新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里，没有了瞳孔，只有两团燃烧的，纯白色的火焰。
他缓缓抬起手，向前推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光芒。
只有一片绝对的无。
他面前的空间，连同那台价值不菲的合金靶，连同训练场的能量防护罩，都在一瞬间，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了一块。
就像一张画，被凭空擦掉了一部分，露出了背后最深沉的黑暗。
那黑暗中，连光都无法逃逸。
片刻之后，空间开始自我修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江新身上的白色火焰缓缓褪去，他踉跄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明亮得惊人。
他成功了。
训练场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政、熊振山、雷破军，三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此刻像是第一次见到手枪的原始人，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定国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清脆的掌声响起。
苏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她没有看那被抹去的空间，也没有看那报废的训练场。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江新身上，那眼神狂热得，像一个看到了神迹的信徒。
她手中的数据终端上，一条代表能量湮灭等级的曲线，已经冲破了屏幕的顶端，后面跟着一连串，代表着无法计算的乱码。
“很好。”苏岚推了推眼镜，嘴角那抹熟悉的冰冷弧度，再次出现。
但这一次，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满意。
“现在，你有了一张底牌了。”
江新看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体内传来的虚弱感，和那股虽死无憾的余韵，心中一片通明。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所谓的学院大比，所谓的姬无夜和苏雪，在他眼中都已不再是无法逾越的高山。
因为他的手中，已经握住了足以燃尽星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