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的风暴从不吞噬肉体,它只咀嚼灵魂这是烬在葬渊核心区存活三百个昼夜的认知。此刻,名为“噬忆涡流”的庞然之物正悬于头顶,如同天穹撕裂的漆黑伤口,缓缓旋转。它并非风,却比任何罡风更致命。无形的力场扭曲着空间,发出亿万亡魂尖啸糅合成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嗡鸣。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粘稠、沉重、饱含剧毒记忆碎片的液态诅咒,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滚烫的熔渣与冰针。
烬伏在一具尚有余温的“新鲜货”上。尸体属于一个刚坠入葬渊不久的强者,残破的衣袍上沾满不属于这个污秽之地的星辉碎屑,昭示着他来自某个遥远而秩序森严的上界。扭曲的空间风暴撕扯着尸骸,却无法撼动烬紧贴其上的身影。他像一块吸附在礁石上的黑铁,任凭记忆的狂潮冲刷,纹丝不动。
他手中握着的,不是神兵利器,只是一截取自某种归墟巨兽腿骨的锋锐骨刃。刃口在幽暗磷火下闪烁着不祥的冷光。骨刃精准地切入尸体的额骨,没有半分犹豫。没有鲜血喷溅,只有破碎的脑组织在骨刃划过的瞬间,化作一缕缕色彩斑斓、形态扭曲的流光逸散出来——那是死者生前最深刻的战斗本能与技巧记忆,正被风暴贪婪地撕扯、剥离。
烬的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万遍。骨刃翻飞,避开那些激烈挣扎、饱含愤怒、恐惧或眷恋的情感碎片这些对烬而言,是比归墟秽毒更无用的杂质。他精准地捕捉着纯粹的“知识”:一套凌厉无匹的剑术轨迹,在流光中凝聚成一柄微缩的、不断劈刺的虚影小剑;一段关于空间折叠的艰涩奥义,化作几枚闪烁不定、彼此勾连的银色符文;最后,是一枚深嵌在死者眉心血肉深处、散发着冰冷威严气息的暗金色符文,它形如一只漠然俯视众生的竖瞳“天穹之眼”。
当骨刃的尖端轻轻触及那枚暗金符文的边缘时,异变陡生!
烬那如同古井般死寂的灵魂深处,某个模糊到几乎不存在的印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微乎其微,却又清晰无比,像一颗沉睡了亿万年的心脏,被某种同源的力量唤醒,搏动了第一下。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冰冷彻骨的厌恶,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几乎要冲破他精心维持的空壳状态。
“呃…”一声极其压抑、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闷哼,被风暴的尖啸瞬间吞没。烬握住骨刃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强行压下那突如其来的悸动。他的眼神,在那一刻似乎有刹那的失焦,随即又恢复成更深的空洞,仿佛刚才那丝涟漪从未出现过。唯有他自己知道,那枚“天穹之眼”的符文,在他感知中瞬间变得无比刺目与污秽。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撕裂了风暴的嗡鸣,又在半途戛然而止。
不远处,一个同样在风暴中挣扎求生的拾荒者,被一道扭曲的、由无数张痛苦人脸糅合而成的记忆乱流扫中。他的身体像被投入强酸的虫子般剧烈抽搐,皮肤瞬间鼓起无数张尖叫的人面浮雕,眼球在眼眶中疯狂转动,瞳孔里倒映着不属于他自己的、支离破碎的恐怖景象那是被强行灌注的他人死亡记忆。仅仅一息,他的身体就承受不住这种灵魂层面的污染和冲击,“噗”的一声爆开,化作一蓬混合着污血和破碎光影的恶心粘稠物,随即被风暴卷走,渣滓不剩。
这惨烈的一幕,仅仅是这片死亡平原上微不足道的背景音。更多的拾荒者在风暴中翻滚、哀嚎。有人抱着头颅疯狂撞击地面,试图驱散脑中入侵的幻象;有人肢体诡异地扭曲膨胀,长出不属于自己的器官;有人彻底癫狂,挥舞着破烂武器攻击着无形的敌人或曾经的同伴。污秽的秽毒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他们,腐蚀着他们的皮肤,侵染着他们的灵魂,加速着他们的崩溃与畸变。
唯有烬。
他依旧伏在那具强者尸体上,骨刃稳定地切割、剥离。致命的记忆碎片洪流冲刷过他的身体,却如同水流滑过最光滑的玉石,无法留下丝毫痕迹。那些能轻易让其他拾荒者发狂、畸变、溶解的污秽秽毒,在触及他覆盖着薄薄灰雾的破旧黑袍时,竟诡异地失去了活性,如同畏惧般退散开去,连一丝污渍都未曾留下。他的周围,形成了一圈诡异的、相对“洁净”的真空地带。
风暴似乎被这小小的异常所激怒。噬忆涡流的旋转骤然加剧,核心处的黑暗仿佛塌陷下去,形成一个吸摄万物的恐怖旋眼。一股远比之前庞大、混乱、饱含毁灭意志的记忆洪流,如同从地狱深渊伸出的巨手,裹挟着无数怨灵扭曲的尖啸,朝着烬所在的区域狠狠拍下!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视野中的一切都在剧烈扭曲变形。洪流未至,那纯粹的精神污染冲击已先一步降临,足以碾碎钢铁意志的负面情绪——绝望、憎恨、疯狂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向烬的意识。
烬终于动了。不是闪避,而是猛地将骨刃更深地刺入尸体额头,精准地卡在那枚“天穹之眼”符文的核心节点!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完全违背了风暴施加的恐怖压力。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空闲的左手五指如爪,闪电般探出,不是抓向袭来的洪流,而是抓向尸体胸腔中一颗尚未完全停止搏动、正被风暴撕扯离体的“心核”那里面浓缩着死者生前最强大的本源力量与部分核心记忆!
“嗤啦!”
骨刃上爆发出刺目的灰芒,并非能量光华,而是无数细微到极致的灰色符文在刃口流转、湮灭、再生!那枚威严的“天穹之眼”符文发出一声无声的悲鸣,硬生生被从尸体的额骨上“撬”了下来,化作一道凝练的暗金光流,被烬强行纳入自己灵魂深处某个冰冷的角落封存。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狠狠攥住了那颗兀自跳动、散发着炽热与锐利气息的心核。心核剧烈挣扎,爆发出最后的本能抗拒,剑意勃发,试图刺穿烬的手掌。
“哼。”一声冰冷的鼻音。烬左手灰雾骤然浓郁,如同最贪婪的饕餮,瞬间吞噬了心核的反抗意志。那凌厉的剑意撞在灰雾上,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激起。心核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化作一颗温顺的、布满奇异剑纹的暗红色晶石,被他反手塞入腰间的破旧皮囊。
这一切,都在那毁天灭地的记忆洪流巨掌拍下的电光火石间完成!
洪流已至头顶!视野完全被混乱扭曲的色彩和无数尖叫的怨灵面孔填满。死亡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
烬猛地抬头,那双空洞的银灰色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外界的景象——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非人的冷静,如同深渊本身在凝视风暴。他不再伏低,反而迎着那拍落的巨掌,微微屈膝,身体绷紧如一张蓄满力量的弓。
没有惊天动地的对撞,只有一种诡异的“滑开”。
就在洪流巨掌即将把他拍成齑粉的刹那,烬的身体以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方式,如同没有实体的幽影,又像融入风暴本身的一缕轻烟,贴着那狂暴能量的边缘,险之又险地“滑”了出去。他并非硬抗,而是精准地捕捉到了洪流能量结构中最脆弱、最不稳定的一条“缝隙”,利用尸体残存的能量和自身灰雾的诡异特性,完成了这近乎不可能的规避。
轰!!!
巨掌狠狠拍在烬刚才所在的位置。那具强者的尸体,连同下方一大片坚硬的黑色岩地,瞬间消失!不是粉碎,而是被彻底“抹除”,原地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漆黑坑洞,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虚无气息。狂暴的能量余波呈环状扩散,将附近几个躲避不及的拾荒者直接气化。
烬的身影出现在十几丈外一块嶙峋的巨兽肋骨残骸之下,依旧单膝触地,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姿态。破旧的黑袍在肆虐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却依旧纤尘不染。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额角渗出的一滴迅速被灰雾蒸干的冷汗,昭示着刚才那瞬间的惊险。
他缓缓直起身,空洞的目光扫过那个新出现的虚无深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环境变化。腰间的皮囊里,那枚剑纹晶石和“天穹之眼”符文正隔着粗糙的皮革,散发出截然不同却同样冰冷的气息。灵魂深处那枚模糊印记带来的悸动和厌恶感,似乎也随着符文的封存而暂时蛰伏。
风暴仍在咆哮,归墟的葬渊永无宁日。烬像一块投入怒海却永不沉没的黑石,再次将目光投向风暴深处,那里,又有新的“流星”裹挟着绝望与力量,正撕裂污秽的天幕,向着这片死亡之地坠落。
他需要更多的“粮食”,更多的“碎片”。空壳的旅程,才刚刚撕开归墟的第一道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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