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肋骨交织成的天然屏障内，灰雾如纱幔般悬浮。烬盘坐在一根弯曲的肋骨折角处，指尖正从玄璃眉心抽出一缕银蓝色的光丝。那是她今日开放的记忆碎片，第七十三段星空图卷。
左旋三星轨迹有0.47秒误差。烬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锈铁。他灰白的瞳孔里倒映着正在分解的光丝，脑内自动校正着刚吸收的知识，与第四十二段记录矛盾。
玄璃微微蹙眉，锁链在腕间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她没想到这人形空壳连星轨偏移都能察觉。那些星空记忆是她被囚禁在天穹神殿时，唯一能透过琉璃穹顶观察的风景。
神殿用星轨计算祭祀周期。她垂下眼帘，白衣上的污血早已干涸成褐斑，他们篡改过轨迹。
烬的指尖顿了一下。这个动作极其细微，但玄璃金瞳微闪，三日前这具空壳还不会为任何信息停顿。她看着他将光丝彻底分解吸收，灰雾从指缝间渗出，将星空记忆归档到某个看不见的储物格中。
这种场景在过去七天不断重复。千骸废墟形成的天然避风港里，他们维持着危险的平衡：玄璃提供记忆碎片作为营养源，烬则用窃取的空间挪移技巧带她躲避噬忆兽群。此刻锁链正在她颈间缓慢蠕动，那些活物般的黑暗触须比昨日又蔓延了半寸。
该补充了。她冷声道，指尖凝聚出一段新的记忆光团。这次是神殿地牢的构造图，布满陷阱的廊道在光团中立体展开。
烬伸手去接的刹那，光团突然分裂成两半。较大的一半仍是地牢结构，较小的却化作一只半透明的纸鹤，在昏暗的废墟里泛着珍珠色的柔光。纸鹤扑棱棱飞过烬的眼前，翅膀掠过他残缺的左耳。
杂质。烬皱眉，灰雾从耳后渗出试图捕捉。但纸鹤突然炸开，散成无数光点钻入他的胸口。一种陌生的灼痛感从灵魂深处泛起，像是有人用钝刀刮擦他的内脏。他猛地蜷缩起来，指节抵住胸骨下方，那里没有器官，只有一团混沌的灰雾。
玄璃的锁链突然绷直。她看清了那些光点里的画面：青玉案几上苍白的指尖，窗外云海翻涌，纸鹤在囚笼般的窗棂间徒劳扑腾。这是她三百年前刚被选为圣女时的记忆，早该被神殿的洗礼仪典抹消。
还给我。她声音里带着冰碴，蚀光星律在掌心凝成薄刃。但下一刻，锁链暴起缠住她的手腕，诅咒在阻止她摧毁这段外泄的记忆。
烬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混乱。那些光点在他灵魂里横冲直撞，既不能被归档也无法剥离。他看见雪色长发的少女跪坐在琉璃地面上，看见她将染血的指甲抠进玉砖缝隙，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只纸鹤坠入云海的慢镜头。某种尖锐的东西在他空荡的胸腔里生长，比噬忆兽的利齿更痛。
纸鹤...他忽然抬头，空洞的眼睛直视玄璃，有何意义？
锁链的嘶嚎声骤然炸响！玄璃猛地后仰，脊背撞在巨兽骨壁上。那些黑暗触须疯狂增殖，瞬间爬满她半边脸庞。烬看见她金瞳剧烈收缩，像是被这个简单的问题刺穿了心脏。
住口！玄璃的指尖深深掐入锁骨，试图用疼痛压制诅咒反噬。纸鹤是她被剜除的无用情感的残渣，是连诅咒都未能彻底吞噬的毒痂。她不明白这段记忆为何会混入地牢资料，更不明白为何会在烬的灵魂里重现。
烬机械地向前探身。他的动作精确如解剖尸体时寻找下刀位置，灰雾在玄璃眼前聚成细丝：该问题引发营养源异常。需要排除干扰项。
再碰我就烧穿你的喉咙。玄璃齿间溢出黑血，蚀光星律在喉间凝成尖刺。但锁链突然缠住她的声带，诅咒在保护那段记忆。她突然意识到，纸鹤或许正是诅咒锚定她灵魂的第一个支点。
僵持间，废墟外传来簌簌响动。烬的灰雾瞬间收拢，左手化作虚影，这是他从某个刺客尸体上窃取的幽影拟态。三只噬忆兽幼体正在骨墙外徘徊，它们柔软的多足踩在碎骨上，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声响。
玄璃强行平复呼吸，锁链缓缓缩回衣领之下。她看着烬悄无声息地滑向洞口，灰雾在掌心凝成锯齿短刃。这个没有感情的窃贼刚才问出了意义，现在又要去清除威胁她的生物。某种比诅咒更危险的东西在她冻结的心湖投下石子。
当烬提着两只噬忆兽尸体返回时，发现第三只幼兽正蜷缩在玄璃脚边。它透明的腹部鼓胀，显然刚饱餐过某段记忆。玄璃的指尖悬在它头顶，蚀光星律忽明忽暗。
它的记忆囊里...烬放下尸体，有幽砚的标记。
话音未落，幼兽突然爆裂！腐臭的汁液溅在骨墙上，构成一个扭曲的符文。玄璃的锁链瞬间绷紧，她认得这个标记，那个由千名学者怨念聚合成的归墟领主，最喜欢将知识做成陷阱。
烬弯腰拾起幼兽残骸中的光点。在解析的刹那，他看见一座由惨叫灵魂砌成的图书馆，书架间漂浮着幽砚的幽绿瞳孔。记忆最后定格在一本正在翻开的青铜书册，封面赫然是玄璃的侧影。
高级营养源。烬突然说，灰雾在空中勾勒出图书馆的立体结构，危险知识库。
玄璃冷笑出声。她知道幽砚觊觎自己被诅咒污染的神殿记忆，但没想到对方会派噬忆兽来侦察。更没想到的是，烬竟把这场即将到来的危机简化为营养源评估。
锁链的嘶嚎渐渐平息。她看着烬将今日吸收的记忆分门别类存入灰雾，唯独那只纸鹤的光点仍在游离。当烬背对她整理噬忆兽尸体时，玄璃注意到他收刀的动作有0.3秒的迟滞，正是纸鹤记忆融入的位置。
巨兽颅骨外，归墟永夜中亮起更多幽绿光点。它们规律地明灭着，如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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