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浊的瘴气，像黏稠的活物，在裂谷深处翻滚，带着尘寰特有的、锈铁碾碎骨头般的腥臭。烬背着玄璃，每一步都深陷进仿佛被血泥浸透的软烂地面。四周怪石嶙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锈红，扭曲晶化的枯死植物如同鬼爪，绝望地伸向永远铅灰色的天空。
这里的“空气”沉重得压人心魄，不止是毒瘴，更因那无处不在、刻入骨髓的残酷法则，弱肉强食，挣扎等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铁锈味。
“铿！噗嗤…！”
前方，兵刃砍入肉体的闷响和嘶哑的咆哮打破了死寂。一伙肢体扭曲、发生不同程度畸变的流民，正为争夺岩缝里一小片散发着微弱净化能量的苔藓而亡命厮杀。他们眼中没有理智，只有最原始的饥饿和疯狂，锈蚀的刀斧劈开同类身体，溅出的血都是浓稠的暗褐色。
玄璃颈间那黑暗锁链骤然躁动，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群，发出令人牙酸的低沉嘶嚎与蠕动声，其上细微的诅咒符文明灭不定。它们贪婪吮吸着周遭的污秽恶意，却又因脱离归墟的“温床”而显得焦灼狂乱。这股源自天穹、却又与归墟死寂深度融合的不祥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正厮杀的红了眼的流民们，动作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了灵魂。他们僵硬地扭头，浑浊的眼珠看向气息源头——那个背着白衣女子的黑袍身影。那是生命本能都无法理解的恐惧，远超对同类的忌惮。他们丢下染血的家伙和那点可怜的苔藓，发出惊恐的呜咽，连滚带爬地撞入浓雾怪石之后，仿佛慢一步，就会被那黑袍下的存在啃噬得骨头都不剩。
烬空洞的银灰色瞳孔扫过，无波无澜。他的“空蚀之触”自行运转，像最精密的机器，疯狂收录着一切：瘴雾的毒性配比、岩石的结构与承重、流民畸变体的特征与力量增幅可能……所有信息化为冰冷洪流，汇入他那由无数他人记忆碎片构成的、庞大而混乱的“库”中，静待调用。
玄璃伏在他背上，呼吸微弱。锁链的每一次躁动都反噬着她濒临崩溃的躯壳，纤细指尖难以抑制地轻颤。她闭着眼，长睫在苍白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浅影，唯有紧抿失血的唇线，透出她正承受的莫大苦楚。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中，两人向着裂谷更深处跋涉。目标明确。传说中能压制甚至净化天穹诅咒的“沉渊星髓”。但此刻，两人状态皆差到极点：伤重，力竭，对这名为尘寰的残酷废土几乎一无所知。
越往深处，光线愈发晦暗。岩壁上开始出现大片幽幽磷光苔藓，映得坑洼岩壁光怪陆离。空气中，那腐臭里糅进了一种极细微、却无孔不入的嗡鸣，不通过耳膜，直钻精神海，像无数细小晶针，试图刺入意识深处。
烬的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空洞瞳孔深处，那星雾状的银灰极细微地流转了一瞬。
“有东西。”他沙哑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是踏入尘寰后他第一次主动出声。
几乎同时，侧面一片被磷光苔藓覆盖的巨大岩石阴影里，猛地亮起十几对幽绿光点！窸窣爬行声令人头皮发麻，数只形貌诡异的生物钻出。
它们形似蜥蜴，通体覆盖不规则水晶簇，甲壳反射着冰冷坚硬的磷光。眼珠是纯粹的晶石结构，泛着毫无生机的绿芒，口中滴落的涎液腐蚀着岩石，“滋滋”作响。晶歌部落的猎犬，晶石兽。
它们并未立刻扑上，而是散开形成松散包围，发出威胁低吼，晶尾焦躁拍打地面。
烬缓缓将玄璃放下，让她倚靠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岩石后。玄璃艰难睁眼，淡金色瞳孔扫过晶石兽，掠过一丝冰冷厌弃，但更深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她甚至无力调动蚀光星律。
晶石兽群后方，幽暗磷光汇聚处，一个身影轻盈踏出。绿发缀着细碎晶石，赤足，踝间缠绕着发出微鸣的晶石铃铛。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脸上却带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天真烂漫。晶歌部落萨满，青萝。
她的目光越过兽群，直接锁定了被烬护在身后的玄璃。当看清那双非人的淡金眼瞳，以及那身虽染血污却难掩圣洁形制的白衣时，青萝晶绿色的眸子骤然爆发出近乎癫狂的炽热！
她赤足踩过尖锐晶簇，如履平地，张开双臂，吟唱般高声道：“磷光指引，晶歌回响！坠落的星辰终将归位！看啊，这冰冷辉光，这非尘世之瞳！是预言中的‘坠星之神’！祂将引领部落，重获晶耀荣光！”
声音奇异，与空中嗡鸣共振，晶石兽群愈发躁动兴奋。
玄璃眉尖微蹙，强提一口气，声音冰冷虚弱：“愚昧。离开。”
然而，她体内因压制诅咒而散逸出的、那丝混合圣洁与死寂的独特气息，在青萝感知中，反倒更像“神威”彰显。青萝脸上狂热更盛，甚至微微躬身，行了个古怪部落礼节。
“神圣的‘坠星之神’啊，您卑微的仆从青萝，恭迎您的降临！”她抬头，眼中闪烁天真而残忍的光芒，“依古老预言与神谕，欲唤醒祭坛，迎请您恩泽降临，需最纯粹的血肉为引……”
她的手指，轻轻点向了挡在玄璃身前的烬。
“……便是这位神仆了。请将您的仆从献予祭坛，您的光辉必将重燃！”
“神谕”既下，晶石兽群顿时发出尖锐嘶鸣，四肢刨地，晶体甲壳咔咔作响，眼看就要扑杀而上！
战斗，瞬间爆发！
先动的却不是晶石兽，而是烬。在青萝抬手指向的刹那，他已解析完毕。晶石兽的攻击模式、甲壳硬度、能量核心……以及最关键的那处，关节连接处那层不易察觉的、相对柔软的生物膜！
他的战斗，从无冗余，唯有最高效的杀戮。
首只晶石兽扑来，腐蚀涎液与晶爪破空。烬侧身，幅度小得惊人，精准让过扑击。交错刹那，他手指并拢，指尖萦绕一层淡薄得几乎看不见的灰雾，他调动了某段来自归墟暗杀者的“破甲尖刺”记忆，并结合刚刚解析出的弱点。
噗嗤！
手指如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刺入晶石兽前肢与身体连接的关节软膜，直没至根！灰雾顺势侵入，瞬间搅碎内部能量脉络。
那晶石兽连哀嚎都未发出，眼中磷火骤灭，沉重晶体身躯轰然倒地，变作死物。
另一只从侧面喷出大股墨绿毒雾。烬脚下步伐一变，身影鬼魅般滑开，同时一段关于“尘寰腐沼毒蝰”的移动记忆被调用，闪避轨迹带着阴湿滑腻感，恰到好处避开毒雾核心。毒雾擦过黑袍边缘，蚀出几个小洞，未伤本体。
甚至在闪避间，他信手拈来地上一块被腐蚀得尖锐的碎骨，手腕一抖。碎骨裹挟微弱气流，来自某个被遗忘箭手的“投掷”记忆，精准打入第二只晶石兽张开的巨口，穿透其喉部能量腺体。
砰！腺体失控爆炸，将那兽头炸得粉碎。
青萝脸上天真笑容一僵。她没料到这看似空壳、气息晦暗的“神仆”如此棘手。赤足轻跺，口中吟唱变得空灵却更急促。
歌声与地脉产生奇异共鸣。顿时，地面微震，碎石簌簌落下，几根尖锐地刺毫无征兆地从烬落脚点爆刺而出！
烬反应快得非人。仿佛早已“读”懂地脉能量的微小波动，在地刺爆发前一刻已然跃开。眼中银灰光芒急闪，不断切换、组合窃取来的记忆：尘寰猎人的陷阱规避、归墟怨灵的短距飘移、某体修对肌肉的微末控制……一切只为了在电光石火间，做出最有效的移动，施展最简洁的杀招。
他未浪费一丝气力，每一次出手，必有一只晶石兽哀嚎倒地，或被碎核心，或被坏关节，或被反噬。
玄璃靠坐岩石后，静默观战。金色瞳孔倒映着烬高效冷酷的杀戮之舞。她未出手，非仅力竭，更因清楚，大规模动用蚀光星律虽能快速清场，但必引动更大能量波动，招来更麻烦的存在，天穹追兵，或尘寰其他掠食者。烬此刻的战术，虽险，却最不惹眼。
然而，青萝歌声陡然拔高，尖锐刺耳！晶石兽眼中磷火骤亮，动作猛地加快一倍，完全放弃防御，疯扑向烬！同时，更多地刺落石无差别砸下，整个战场混乱不堪。
烬压力陡增。他如在刀尖起舞，灰雾指尖吞吐，模拟、组合、施展着不属于他的战技。解析疯狂攻势，预判地脉震动与歌声节奏，这一切对他“数据库”和处理能力构成极大负担。
一次闪避三兽合击与三根地刺时，他的动作出现了一个微小到极致的凝滞，信息过载，身体反馈慢了刹那。
就是这一刹那，一只一直潜伏阴影中、体型稍小的晶石兽王，动了！它未攻烬，直扑那看似毫无反抗能力的玄璃！张开的巨口内，高度浓缩的、足以瞬间熔金的晶化毒息已然成型！
烬瞳孔骤缩！
一直冷眼旁观的玄璃，淡金眼瞳中终掠过一丝冰冷厉色。她能忍冒犯，可暂隐忍，但绝不容威胁临身！即便虚弱，圣女尊严，不容亵渎！
她甚至未抬手。只是心念微动。
嗡！
一层薄薄、近乎透明的黑色光晕以她为中心瞬间扩散，形成直径不足一米的微弱力场。非是蚀光星律的辉煌，更近于她诅咒本质的、一种极致“斥力”！
砰！
扑至半空的晶石兽王，如撞上无形坚壁，全身猛地一僵！浓缩毒息在口中憋闷炸开，将它自己下巴炸得粉碎！它惨嚎着倒飞出去，重重砸上岩壁，晶体甲壳碎裂大半。
玄璃身体轻晃，脸色更白一分。强行调动力量，颈间诅咒锁链嘶嚎得愈发狂躁，甚至勒紧苍白肌肤，留下深红勒痕。
但这突如其来变故，却让战场陡生异变！
祭坛角落，一堆半埋的、被当作“基石”的残骸中，有一具特殊的“尸体”，动了一下。
那似是一具女性遗骸，身覆残破褪色剑袍，半跪于地，低垂着头，断剑插在身边，大半身躯被晶簇尘土掩埋，仿佛逝去万古。
就在玄璃那微弱却纯粹的“斥力”爆发，以及晶石兽王毒息自爆的能量波动扫过之际……那女性遗骸空洞眼窝深处，骤然亮起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无比纯粹、无比熟悉的……
剑芒！
紧接着，一声极其嘶哑、扭曲变形、却仍能听出几分清越底色的剑鸣，从那遗骸喉骨间艰难挤出！
“锵！”
虽微弱，却如惊雷，劈入混乱战场！
正吟唱催动的青萝，歌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扭头看向祭坛角落，脸上首次露出惊愕与难以置信。
“基石……醒了？怎可能？！”
她的仪式，被打断了。
而始终保持绝对冷静、如精密机械般处理战局的烬，在那声扭曲剑鸣响起的瞬间，动作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明显的停顿。
他霍然转头，那双空洞的银灰瞳孔，死死盯住了祭坛角落那具刚刚抬起头、眼窝燃烧微弱剑芒的女性剑袍残骸。
无需触碰，无需解析。
一股强烈到极致、熟悉到灵魂颤栗的记忆残响，如同汹涌狂潮，跨越时空，狠狠撞入他那由无数碎片构成的空荡魂灵！
那残响的名字是。
绯羽！
那个在归墟记忆风暴中，被他解剖、剥离剑技、最终残留下一段关于“赤焰剑穗”深刻执念的骄傲剑修少女！
她的残骸……竟未彻底消散于归墟，而是坠落至此，被这愚昧部落，当成了祭祀“基石”！
玄璃敏锐感知到烬灵魂的异常波动。不再是死寂空洞，不再是冰冷运转，而是一种……剧烈的、源自本能的震荡。她微蹙眉，看向剑袍残骸，又看向似被定住的烬。
战场，因这突兀变数，陷入了诡异的凝滞。
绯羽残骸，那空洞眼窝“望”向青萝，下颌骨开合，发出更清晰、饱含无尽愤怒与悲凉的剑鸣嘶吼。那残存意识碎片，化作一道微弱却锐利无匹的凄厉剑影，脱离躯体，直刺向中断她安眠、亵渎她遗骸的萨满青萝！
青萝惊惶失措，完全没料到“基石”竟会“活”过来反噬！她尖叫暴退，试图躲开那充满执念的一剑。
晶歌部落战士也陷入混乱，敬畏看着祭坛异变，一时不知该继续攻击入侵者，还是该先护萨满。
烬站在原地，所有晶石兽仿佛从他视野消失。他的世界里，只剩那具残骸，和那刺痛灵魂的熟悉感。
混乱，已起！
看了这本小说，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爽文！强烈建议收藏，无聊时打开，快乐立马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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